贡院会试榜下。

    用什么人头攒动都没法形容，大半夜的整个贡院外头已经是水泄不通了，就算来只麻雀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不过哪有人在乎挤不挤的啊，天底下第一等的大事，那就是科举。一旦中了，那便是鱼跃龙门，就算不当官，也有一大帮子同年和老师在头上顶着，回乡作威作福都是轻易。若是拉了翰林，这辈子无功无过，混一个侍郎退休实属正常。

    可你别瞧这贡院外挤了成千上万人，但是数千人屏息如一人，就算被挤着踩着也根本没有心思叫唤。不用想，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墙壁上正在张贴的会试大榜上面，这时候哪怕有人当街生孩子，都不会有人去看。

    本届恩科取了三百二十九人，基本上南方各省中试的人数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除了发生叛乱的云贵地区，以及陷落于张献忠之手的四川地区相对人数偏少之外，连湖南湖北都有大量考生千里迢迢赶来参考，并高中。

    当榜单被揭开时，原本紧绷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后面的想往前挤，前面的则有人欢呼雀跃，甚至痛哭流涕，不一而足。

    “第三百二十九名，应天府国子监监生，叶永杰。”

    “第三百二十八名，江西省赣州府宁都县，王敦一。”

    “第三百二十七名，浙江省处州府丽水县，申芳。”

    ………………

    每报出一个籍贯姓名，都能见到一名举人从人群中被众星拱月一般的推到榜前。只要会试通过，就意味着一个进士稳了。毕竟接下来的殿试只会调整排名，并不会黜落任何人。只要稳住，最差也是一个赐同进士出身。

    张煌言并没有去贡院前人挤人，他一直笃定自己是必中的，所以前半夜浙江的举人们前来邀请他去贡院看榜，他没有应承，而是推脱了，自顾自的躺床睡觉。

    可人这玩意儿吧，真要做到了超脱，那就不是人了，可以称得上“圣”了。睡到是睡着了，可惜也不知道是身体自然反应，还是心底有事，半夜两点的时候，张煌言居然就这么自然苏醒了。家里也没有什么自鸣钟，报更的更夫还不知道转到街上何处呢。

    本来瞧着外边天色尚黑，张煌言准备继续睡的，可是小张就算闭上眼，也根本睡不着了。无奈之下，只得起身，想着大概已经四五点了，正好吃了早饭，七八点去看榜。

    被唤醒的书童也不知道几时了，还是张煌言借住的那位世叔披衣起身，瞧见没有睡意的张煌言，便告诉他们不过才四更天罢了。

    得了！

    既然起床了，张煌言倒也洒脱。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多大点事啊。这便在小厮的伺候下穿衣梳洗，那位张煌言父亲同年的世叔早就备下了点心，简单吃了几口，在两盏如豆微灯的护送下，一路往贡院赶去。

    越往贡院那人声越发明显，震的两侧街巷房屋的屋瓦都在颤动，灯火明光亮如白昼。考生士人们的激动，让张煌言也不由得心中暗暗紧张。

    此时第三张榜单已经念完，正在打开的是十六位同考官选出的第四名到第十九名考生。这些基本上都是各个经房的佼佼者，甚至可以说就是经魁。与前三名的实际差距几乎没有，完全有机会冲击之后殿试的一甲。

    喧闹声中，第十九名揭开，张煌言依稀听到湖南常德府武陵县傅作霖的唱名，感觉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似乎是之前在叩阙时一道的同好。既然认识，那么上去恭贺一下，也是应该的，指不定大伙儿同年呢。

    “少爷，您站在此处不要动，小的去瞧了皇榜便回来。”

    提灯引路的书童小厮生怕张煌言被火热的人群给挤丢了，如此这般的告诉张煌言。他们冲到榜单下边去看名次，张煌言在这等着便是。

    “省得了，快去快回。”张煌言点点头，他虽然视力还不错，可惜距离大榜太远，属实看不清楚。

    “第十三名，湖南省衡州府衡阳县，管嗣裘。”

    唱名到十三名时，一众湖南来的士人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张煌言依稀在里边看到了王夫之，对于王夫之，张煌言印象还是很深刻的。毕竟人家小王文化水平好，长得还精神。一来二去，张煌言觉得这人挺对胃口，便多有交往。临考试前，还互相谈论过几次。

    后边接二连三唱名，就没有什么张煌言很熟悉的士人了，只有一个浙江的考生，好像有些耳熟，但也不太认识。

    刚刚挤进去看榜的书童这时候一脸失望的跑了回来，张煌言心下一沉，莫非自己没有上榜？

    “少爷是必中的，第一名十拿九稳。”书童的话倒是硬气。

    竟然还真没有！这会子已经报到了第五名，张煌言虽然自信自己会中，但是对于拿前三名却并非真的十拿九稳。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科举这玩意儿变数非常大，都是千军万马里考出来的举人，没有文章太垃圾的存在。

    考官阅卷，也许就因为喜欢谁的文风，而点中了。不然考前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买高名衡的文集作甚，还不是希望通过高名衡以前的作品，来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