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鬼婆苟尔丹娜听到这话，眼神从热烈变为森寒。

    “代价？”她桀桀怪笑着，喉头仿佛有口浓痰在翻涌，“往上游五百尺，你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梭螺鱼人，那些曾经的软弱鱼苗，正等着分食用你的部落。青铜色的巨兽在珍珠堆里盘踞，要吃光你的鲨群。还有海精灵……”苟尔丹娜啐了一口，“那些虚伪的婊子和男妓，正想让沙华鱼人这个物种灭绝呢！”

    “你这时候却和我谈论代价？我告诉你，是这一切！你即将失去的一切！”

    “别用什么自由和尊严当借口，喝了它！”

    波尔的腮快速开合，溜圆的鱼眼转动着。

    “沙华鱼人生来就是猎手和奴仆，我们曾是泼辣女王的奴仆，是深海乌贼和鲸王的奴仆，是海盗和战船的奴仆，自由在我眼里，还不如一口温热血食有价值。拥抱深渊，投靠恶魔，我不介意。”他仰头指着犹如天幕的腐邪浮巢，“变成这样，浑身赤红神态疯癫，我也不介意，谁知道那是不是另一种摆脱饥饿和痛苦的状态。可……”

    鱼人带蹼的爪子越发用力，海螺杯咔嚓碎裂，血浆在爪上漫开。

    “苟尔丹娜，我们死后会去哪里？沙华鱼人喝血、吃肉，但我们不是鲨鱼，我和很多祭司与巫师交谈过，知道死亡不是终点。”

    “唤潮术士们说，鱼人死后，灵魂会顺着洋流飘荡，这挺不错。”

    “海洋巫师说我们死后，灵魂会顺着冥河，进入冥界的国土，化为虚无，永不存在。这可以接受，起码不用挨饿了。”

    “泼辣女王的牧师则向我们保证，我们死后，将在女神的神国中，进行永无休止的狩猎和进食。”

    “深海魔王呢？他有什么保证？”

    海鬼婆又气又急，“当然也有！你会在阴影海里畅游，就围绕着大衮的触须和獠牙，永无休止……”

    “直到被吃掉。”波尔凶恶地说，“或者就像你曾经做的那样，把灵魂抽出来，折磨蹂躏，塞进闪亮亮的小棱晶，用来和深渊恶魔们交换好处。”

    海鬼婆大吃一惊，这可不像是一个野蛮部落首领能说出的话。

    “苟尔丹娜！我们索求力量是有底限的，你给我的，不是我想要的！”波尔向前一步，鳞片下肌肉鼓胀，一下子掐住海鬼婆的脖颈，仿佛铁钳一样。周围的沙华鱼人也聒噪起来，向裂隙围拢。

    海鬼婆被掐地吐出舌头，挣脱不开，身体突然化作几百条水蛭，从鱼人手里滑落，在几尺外聚集，恢复身形。海鬼婆举起爪子正想施法，突然一个哆嗦，畏惧的低下头颅，身上寄居蟹和水蛭都缩回窟窿里。

    阴影蠕动的裂隙中，亮起三只猩红的眼睛。眼睛由上到下排列，流露出无穷的凶残与恶毒。

    一个可怖的嗓音在所有鱼人脑子里回荡。

    “既然不打算交易，那你把这些杂碎带到我面前，是要找死吗！”1

    这个嗓音，仿佛是凿子和锉刀，在脑皮层上钻孔。上千个鱼人同时捂住脑袋，踉跄而退。

    他们惊惧的看着一个巨大鱼影，被蠕动的黑暗包裹着，从裂隙里浮出。腥臭的血浆气泡环绕着身影。

    波尔的大嘴咧了一下，“我……”

    另一个声音在海中咆哮。

    “他的意思是，只卖肉，不卖灵魂。深渊的出价不合理！”1

    金绿色的龙翼略过广场，煌煌降落。

    鱼人们大惊失色，以为青铜龙冲了下来。

    “龙！”

    “龙！”

    斯坦德路咆哮：“安静！！！”

    群鱼噤声。

    波尔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

    “你、你是峭崖岗的巨龙领主……”

    斯坦德路喷了个响鼻。

    “是我！”斯坦德路人立而起，龙翼卷动海流，将裂隙冒出的阴影煽远一些。“峭崖岗之王！伟大的碧冠巨龙，豺狼人、战蜥人、狗头人和灰矮人的庇护者！青铜龙的死敌！”

    “我穿越重重大海，撕裂十万梭螺鱼人的防线，敲下青铜龙的獠牙，拧下海精灵的头颅，来到你们面前！”

    “而我，只需要鱼人卖肉。”

    沙华鱼人们哑口无声，面面相觑。

    绿龙低下头，看向死潮部落的头鱼。“滑溜波尔，我记得你。”

    “是的，碧……冠巨龙。”鱼人有些受宠若惊。

    “你刚才关于灵魂的发问很好，这也超出了我的预期。我本以为，向你们这样以同伴尸骸为肉的种群，诞生不出智慧的。”

    “这并不是我自己想的，巨龙。有人曾经用这些话告诉过我，然后他劝说，如果要变卖自己，也要找一位现实、狡狯、近在眼前的庇护者。鱼人是注定被利用至死，但至少我们能知道自己为何而死，死时价值几何。”

    “这话对我胃口，这人是谁，我要认识一下。”

    “肉圆高利。”

    斯坦德路沉默了一下。1

    绿龙扭头望向阴影中的三只血眼，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