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见，若是在风雪夜行军时喝上两口眼前的酒，伴着肃杀寒星和萧瑟杀意，该是何等暖身畅快的事情！

    耳畔仿佛又响起那夜墨月沉痛的嗓音：“浮月和怜月在尊主您死后不满封玄翊，不顾大家劝阻私自刺杀，被沈厉带人捉住后折磨而死，至死都没有供出其余人的存在。”

    “尊主，您说我们的军队一路往南走，会不会遇上漫山遍野的春花？”

    “怎么，你们没见过？”

    女扮男装的双胞胎闻言皆是笑得腼腆，眼底期待的光彩熠熠闪烁：“禀尊主，属下长大的地方贫瘠凋敝，听娘亲临终前说，在南方有春花！”

    “没错！漫山遍野的那种！”

    思及往事，姬岚心中一紧，眼神却愈发凛然，反手将怀中酒水尽数散下。

    浮月、怜月，在这山丘上，能看到这大炎最好的春花！还有她！

    少女一袭明黄襦裙，山风将她的裙摆吹起，墨发纠缠于身后，偶尔露出白皙的颈项，而她此刻却像一只仿佛下一刻便将展翅欲飞的蝶，寂静且孤漠。

    只是心思浮沉间，姬岚却没有发现，闻见她酒香的凤幽夜瞳仁也骤然一缩，一向莫测且难以洞悉的桃花眼深处，飞快掠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

    姬岚将剩下的一坛酒洒在了周子等人的坟头，又深深看了一眼，心绪急速翻飞之后，却是最终归于寂静。待她回眸看向身后众人时，已经重新变回平日里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走吧。”说了声，她便欲离去，谁知腕上一紧，那熟悉的触感令她噙着笑回头道：“幽王殿下莫不是还没陪姬岚吹够冷风？”

    可下一瞬，笑容却僵在了唇角。

    那是鹰隼一样锐利的视线，阴沉，凌厉，仿佛可以看透一切般的迫人，带着难以抗拒的威压和深不可测的幽邃，就连她腕上男人指尖的触感，都是冰冷的。

    涔薄的唇紧抿着，整个面部轮廓仿佛都因为一个眼神的变化而冷峻起来。

    那双眼睛紧紧攫住她，仿佛一眼将她望进最深处。

    耳廓有山风刮过，男人衣袂翩迁，清隽俊雅，周遭的气场却仿佛修罗，隐隐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墨月和红月察觉不对，脸色一变就要动作，后者却被麟羽拦下，墨月将将要触及凤幽夜肩膀，却听见对方嗓音低哑问了一句：“这酒，是你酿的？”

    姬岚一怔，心头倏紧。

    自己竟然是大意了！

    既然他是当年的那个人，那他自然记得这酒……

    思绪震动，脸上却未起什么波澜，唇畔笑意甚至加深了几分：“师傅留下的，殿下便当是姬岚酿的无妨。”

    男人眼珠一动不动盯着她，仿佛在认真确认她所言真假，那沉黑的光芒恍若幽深的泥淖，好半晌，才冷冰冰地吐出了个“好”字。

    他一把松开她，沉默片刻，突然旁若无人地低声笑了起来，随着那笑声越来越大，姬岚却听出了不对劲来。

    眼前的男人笑得轻狂，眼底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浓烈情绪！

    她蹙眉，僵住了。

    见他的模样，该是他知道当年自己得救的事和颜醉雪有关了，可是为什么，得知救他的真正是谁，他竟然会露出这种可怕的表情？

    就因为她当年让苏绾绾替了她的身份陪着他痊愈，他觉得她骗了他？

    就在姬岚出神间，男人笑意顿敛，一双锐利眼眸盯住她，嗓音冰冷：“你说你是她从地狱归来的亡魂……”

    “岚儿，那本王跟她之间的账，你可负责还上？”

    秀气的眉闻言一蹙，她也无惧地回看向他。

    将眼前少女难得的僵硬尽收眼底，凤幽夜眸光毫无预警地一柔，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她滑嫩却冰凉的脸颊，唇角莞尔：“傻丫头，本王说笑的。”

    那温柔缱绻的模样，竟仿佛之前的一切异常都只是在场众人的幻觉。

    姬岚眉梢微动，却沉默，静静看着凤幽夜。只是此刻她的眼中已没有愕然和探究，只剩下深潭一般的平静。

    凤幽夜也笑眯眯地收回了手，温声道：“岚儿说的不错，本王确实吹够了冷风。麟羽，我们走。”只是转身的瞬间，眸底复而掠过一丝莫测。

    姬岚静静盯着男人潇洒离去的背影，眼神逐渐复杂起来。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年的事情，在她离开以后，恐怕又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

    “墨月。”姬岚蹙眉，低声将其招至身侧，以只有对方能听见的声音吩咐道：“你带上幽月，易容去查一下，宣景三十六年冬，霍真与大炎交界处那场轰动的‘劫王储’匪乱，我要知道全部的消息，一条都不要漏掉。”

    男人敛眸，“是，小姐。”

    交代了心事，姬岚微微吐气调整好思绪，这才开口道：“红月，环儿，我们走。”

    “对了，岚儿。”回去的路上，凤幽夜笑眯眯对她道：“今晚回去好生休息，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

    探夜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