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高处走，若没半点往上爬得心气儿与野心，眼前的事又怎能做的好。我自是不怕捡高枝的，只是，拿了主子们的私事做人情，就得掂量掂量了。”

    明贞星眸含威，若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漆黑冰冷：“若对这些心存二心的宽容，岂不是对你们衷心于我的，太不公平。”

    下人们有能耐，不是坏事。

    处在主子的位分上，只需有识善用，提拔有能之士，而非极力打压，如此，有能耐的人，便会源源不断涌到你身边来。

    自此，竹韵斋、松涛居内的钉子，全叫明贞拔了出来，小厮送去哥哥的演武场，外祖父送了新的拳脚师傅，再不可能叫他们偷奸耍滑，整日里陪练到鼻青脸肿。

    至于丫鬟婆子，都是识字懂礼的，卖了浪费，全叫明贞打包送到了芳菲苑——明珠的住所，每日里诵读女诫、女经，再看守明珠默写默诵……

    没了萧氏遮掩袒护，明珠脾气越发不好，任性起来非打即骂，只看这两拨人互相折磨——那些丫鬟婆子又岂是心肠良善的，背地里胡乱给明珠出馊主意，往老夫人那里又是端茶，又是捶背，撒娇卖痴讨嫌。

    只看着明珠叫老夫人拎出去狠狠拾掇了两回，芳菲苑里才终于安生下来。

    天暖气清，萧氏离府。

    “娘，您这一走，不知何日再见，儿子送送您。”

    萧氏热泪盈眶，又是感动，又是心疼，抚摸儿子瘦削些的脸颊，问在老夫人那儿可有吃苦，夜里可还翻身掉被。

    孟亭忍着泪，声音细小呜咽，只说祖母那儿一切都好，照顾仔细。

    母子相拥而泣。

    离别在即，萧氏探头望向宅院，却未见明珠。

    孟亭聪慧，猜到她在等谁，愤然道：“您不知，她诅咒您，还要哥哥姐姐防备我……”

    萧氏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原是不想儿子沾手陈年往事，男儿该志在四方，怎可囿于深宅阴诡？

    可如今，她将走，孟亭却懵懵懂懂，还和亲姐姐离了心——明珠也真是既蠢且废！

    萧氏恨不得打女儿几巴掌，她的七巧玲珑心，明珠是半点没得来。

    时辰已过，婆子们不敢耽搁，只得对孟亭软语解释：若错过了时辰，路上难免颠簸，或许还要露宿荒野。

    孟亭咬牙，恨婆子们势利眼，却怕母亲受她们欺负，只得作揖一礼，就此放行。

    萧氏含泪吻别儿子，耳畔低声嘱咐，要他小心秦明贞。

    恰好绿痕过来送银子，听见此话，尴尬一笑，“大小姐让奴婢来，给您添几件衣物，还有些香烛钱。”

    话说的漂亮，但萧氏并不领情，冷笑看向门后倩影。

    那夜之事，除了秦明贞，萧如烟再想不出旁人会害她，剥除了不可能的，剩下的再不可能，也一定是真相了。再者，那日卧佛寺，秦孟扬并未淹死小杏，也令她起了疑心！

    成王败寇，她也无话可说。

    不过，她有儿有女，这秦府的大门，早晚再度为她而开！

    绿痕尽够礼数，还给了车夫、婆子们几两赏银，让路上多照应，寺中也要安排好，不许委屈了太太。

    萧氏不知绿痕已经倒戈，混不放在心上，临走还在对孟亭交代，“娘告诉你的话，一定要记在心上！”

    孟亭不解，看着母亲的车驾，愁眉不展。他想不通，母亲为何要他防备大姐，亲近二姐？

    大姐都不计前嫌，细心为母亲安排好多事呢。

    至于二姐……孟亭满心厌恶。

    他以为是母亲急糊涂了，才喊错了大小。

    孟亭驻足良久，恋恋不舍走回角门，绿痕在侧轻语：“四少爷，大小姐在这里。”

    孟亭一惊，抬眸一瞧，大姐姐果真在门后等着他。

    那岂不是刚刚母亲的话，不只绿痕听着了，大姐姐也听着了？

    孟亭心生愧意，踌躇得叫姐姐。

    明贞什么都没说，也没问一言半句，牵了他的小手往回走。

    半路上，孟亭终于按捺不住，小鹿一般湿嚅嚅的眼瞳看过来，满是纯澈干净，仰头问她：“姐姐也来送娘吗？”

    明贞点点头。

    “绿痕姐姐出面，给了婆子赏钱，姐姐却并未露面……是生了母亲的气吗？”

    明贞温柔而笑，揉了揉他细细软软的发，瞧他小脸纠结成一团包子，轻叹一声：“从前对母亲，自是敬重的。可……另一位是我的生母，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很疼爱我，会细细吹凉了圆子喂我吃，会整夜整夜哄着哭闹的我唱童谣……”

    明贞眼前湿润，轻轻擦掉水光，柔声道：“你看，夫人伤害了我的母亲，可夫人又与我相处多年，还生了你，我心中也乱的很，不知如何面对她。便是相见，也不知该说什么……何况夫人似是恼我不肯为她求情，心生怨怼，再露面也是尴尬，何必呢。”

    她眸光清澈坦荡，孟亭小小得叹了口气，萎靡不振：“姐姐，我也有很多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