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封楚迷迷糊糊，似是睡了，又似全然睡不着。晨光熹微时他便忍不住睁了眼，披衣起身，才在床前站了片刻，只听得竹帘一响，重景缓步踏进房中。

    两人相见，各自一笑，重景道：“睡饱了么？”封楚摇头道：“睡不稳。”重景道：“无妨。今日咱们便走，你在船上睡也好。”将袖中封楚的紫水晶药瓶递给封楚。封楚收了药瓶，也不问他施药之事究竟怎样，眼眸轻转，笑道：“那咱们眼下便走——重大哥，我若当真在船上睡着了，一切可得麻烦你。”重景微笑道：“我理会得。”

    当下重景便将封楚一路行来仅有的几件衣衫收拾整齐。封楚向来不管这些琐事，歪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他忙，及目光掠过案头的《九阴真经》，神色不知怎么微微一敛，半晌叹了口气，将经文收在怀里，心中暗暗的道：“黄岛主，尊夫人为这经文而逝，昨夜你心绪激痛，也是应当。这经文终究耗了我不少心力，你斥我多事也好、转身扬长而去也罢，我总是要将它再交到你手里一次，这一次你若当真不要，我也不必留再它。”回眸向重景一笑，道：“重大哥，我有些事要办，你等我片刻。”

    重景一双纯黑的眼淡淡注视封楚，似欲有所言，终只是一笑，道：“我等你回来。”

    封楚快步出了竹舍，凝神静听，隐约辨得风声中约略夹杂着箫音隐隐，展开身法，径直便向箫声发源之处掠去。行得片刻，但见积翠亭畔苍松翠竹割裂一地晨色，亭内一人倚柱独立，郁青的长衫仿佛便融进竹林欲滴的碧色里，长眉如鬓，青丝氤氲，正是黄药师。

    黄药师听得封楚奔至，按箫的指尖略略一错，箫声便停了。他也不看封楚，径自将长箫别在腰间，冷冷道：“你来做什么？”封楚微微苦笑，在亭外便即停步，也不进亭，道：“跟你道个别，我一会儿就要走啦！”黄药师微微一怔，这才转过脸来，眼色淡扫，低声道：“走也好。我命人送你出岛便是。”封楚点头道：“不必，我一个人走。黄岛主，你自己小心。”黄药师一哼，冷笑道：“我桃花岛自家的事，自有我黄老邪自家操心。”语意间殊无笑意。封楚眉间一紧，叹了一叹，心道：“昨夜终究是把他惹了——罢罢罢，我还真就是多事！”心中傲气涌起，一咬牙便想转身就走，定了定神，究竟说什么也不甘心，反手从怀中掏出《九阴真经》，道：“黄岛主，我默此经文，本是有感于尊夫人所作所为，故而决意为她完成遗愿，以使尊夫人九泉得瞑。如今这经文在此，岛主若要以此祭奠尊夫人，便敬请取去；若是当真不屑一顾，封楚自也不是那低三下四、强人所难之人！”他声音清朗，最后几句顿挫间隐然便带了铿锵之音，右手执经平伸，只等黄药师自行来取，神宇枭桀，却再不似昨晚垂着柳叶眼轻轻将经文放入黄药师手中的模样。

    黄药师未料到封楚从来大大咧咧，如今居然有这般冷毅言语，不禁呆了一呆。两人间一时便僵了。封楚容色清冷，一双璨如琉璃的眼一瞬不瞬，指间轻轻捏着一卷经文，浑身上下竟是动也不动，只有长长的袖摆随风轻拂。

    竹林间忽就变得极静，几声鸟啭落入两人耳中，竟似从来不曾听见。

    骤然一抹白影自两人之间一掠而过，封楚一时猝不及防，手上忽就空了，一人声如金铁，笑道：“既然二位都不要，便给了我罢！”

    封楚方才神思不属，并未注意倾听这积翠亭左近是否尚有旁人，眼见来人白衣，还只道是重景，待那人出声，他才猛然醒觉，怒喝道：“欧阳锋！”

    那来人正是西毒欧阳锋。

    欧阳锋这下出其不意一击得手，目光先向手中纸张一转，哈哈大笑，道：“药兄，原来《九阴真经》果然便在桃花岛上！”黄药师脸现怒色，喝道：“放下！”玉箫一震，已然出手。欧阳锋笑道：“药兄请了！”蛇杖一摆，拦下他玉箫。两人同列五绝，武功绝顶，却又不相上下，但见青光白影金石交鸣，瞬间数十招已过。

    他二人二十年前华山论剑之时武功便已臻绝境，分别之后各自苦练，益发炉火纯青，进退趋避之际招招凶险之至，饶是封楚心中愤怒，兀自看得目眩神驰。

    封楚武功比之二人实是略逊一筹，如今有伤在身内力未复，更是插不上手。然而他自小便有一个极倔的脾气，什么东西但凡自己愿意给的，便是剖肝输胆亦是在所不辞；但若是别人强抢了他的，他便是用绝了阴谋诡计，也决计不肯让那人得手。眼见得欧阳锋与黄药师僵持不下，他却并不着急，一双眼滴溜溜地只是绕着欧阳锋打转。

    他当年与父兄马上建国久历战阵，若论与人动手的经验却是丝毫不输于五绝之中任意一人，只一眼便抓住了欧阳锋招式上的破绽。高手对决，便有破绽也是一闪即逝，快得叫对手无法抓住，但欧阳锋此刻全心防备之人乃是黄药师，并不加意提防封楚，一切破绽便都露在了封楚的一双眼底。

    欧阳锋蛇杖连挥，杖上银蛇狂舞，一招一式犹如狂风骤雨般递将出去。他杖头双蛇驯养已久，与蛇杖上的招式配合，或咬或噬，原本自成一套路数，谁知今日这杖上双蛇却不知怎么，竟如怕极了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