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景微微一笑, 伸指在衣摆掸了掸，淡淡道：“在下巳时登船，却也是此刻才知，自己竟是走不了的。”言下之意, 自是暗损欧阳锋蛇船防备不严，以致教自己钻了空子, 一举烧船。

    欧阳锋面色沉郁, 火光照来已是铁青。他向来城府极深, 这般见于颜色显然心中恼怒至极，更不打话, 蛇杖一挥纵身便向重景攻至。只听得“创啷”一声清响, 重景腰畔古剑也已出鞘，夜色之下那剑光当真便如水光也似, 拖着一袭匹练般的白芒迎上欧阳锋蛇杖，杖剑交击, 铮铮有声。

    封楚眼毒, 重景只一出手他便看出端倪：眼见重景握剑虽定，力道却微有不逮，阳缓而阴急, 竟如同阴跷脉受伤的模样。他心里一惊，暗道：“黄岛主终究伤了他么？”张了张口正想说话，只听洪七公道：“靖儿，把船划过去，咱们接应重掌门！”郭靖应了一声。

    其时蛇船火势渐大, 众蛇奴歌姬早已从底舱奔上甲板，舱底关着蛇群的木笼也多被烧开，群蛇弼弼，蹿得到处都是。有些蛇被火焰燎到，剧痛难忍，嘶嘶狂叫，遇蛇咬蛇，逢人咬人，饶是白驼山诸人身上都带了蛇药，一个躲闪不及也未免膏于蛇吻。霎时间惨呼阵阵人影幢幢，甲板上乱作一团。

    当下便有蛇奴去解舢板欲图逃生，然而船上舢板本少，蛇奴歌姬人却极多，只听得呼喝声起，有人已大打出手。欧阳克站在一旁，心知大船必然要沉，只恐下人们抢尽了舢板，目中闪过一丝杀意，奔上前折扇连挥，将抢舢板的人尽数杀了。

    火舌舔上了船帆与副桅，蛇船船身整个一挫，下沉得更快。一道浓烈的烟气卷着火星直冲上漆黑的夜空，哭号呼喝之声震耳欲聋。

    欧阳锋神色狰狞，危急时刻出手再不容情，蛇杖招招进逼重景周身要害。重景武功比他高得有限，身上又带了伤，一时间居然落了下风，十招里四招的攻势都占不到。火焰愈逼愈近，滚滚热浪燎焦了两人的衣角发丝。封楚叫道：“重大哥，跳下来！”欧阳克也在另一边叫道：“叔叔，叔叔，船要沉了，咱们快走！”

    重景微微苦笑，心道我又何尝不想及早脱身，无奈欧阳锋难缠得紧，只怕要走却有些困难了。他古剑连点将欧阳锋蛇杖招式一一化解，向封楚道：“你放心。”飞身便退。欧阳锋脸色阴沉，冷笑道：“想走？”掌中蓄劲拍出，已用上了蛤蟆功的劲力，决意将重景在此立毙于掌下。重景身子一偏，堪堪避过，衣襟却被掌风撕裂，震成碎片。

    封楚立在小船船头仰视二人争斗，心知重景一时绝难抽身而退，不由双眉紧锁，一缕银光滑过袖底，指间已多了一柄三寸来长的细薄银刀。蓦然他的手被人按住，只听身旁洪七公说道：“先别上去，重掌门尽撑得住。你眼下是越帮越忙。何况距离太远，你未必跃得到。”

    封楚盯着大船一瞬不瞬，眼里鲜红的火光跳动不休，却不说话。他实是外热内冷的性格，遇事冷静得近乎无情，当初杀兄弑弟连眉头也不曾皱过分毫，如今不知怎么，却也依稀有了些“关心则乱”的惊惶心境。

    猛然后舱周伯通大叫道：“鲨鱼！有鲨鱼！”

    一叫之下小船上的人还好，蛇船上的幸存之人无不失色，原本还有身上着火欲求活命之人从大船跃入海中，这一下也都靠在船舷上不敢妄动了。果然就着火光只见靛蓝的海面上有惨白的鲨鳍滑过白浪，一闪既没，细细一数这一片海上来来去去的鲨鱼竟有数十条之多，更远处照不到光亮的海面隐没在雾气里，更不知道有多少鲨鱼。

    不少被欧阳克所杀之人的尸体浮在海上，都被鲨鱼一跃之下拖入了海里，不多时，便连海面上的活人也不能幸免。

    封楚面色一紧，叫道：“将船划过去！不然重大哥过不来！”抢过黄蓉手中单桨，与郭靖合力划船前行。洪七公道：“蓉儿，咱们救人！”黄蓉虽不情愿，仍是“嗯”了一声，走到船头。

    重景与欧阳锋翻翻滚滚的缠斗，已斗到了主桅之下，主桅上的大帆烧得犹如一面火旗，不时有火星落到两人身上。猛然间欧阳锋招式一缓，卖了个破绽，重景心下大喜，他心知欧阳锋这本是诱敌之计，也不上当，反而身子一矮，自斜剌里直冲出数丈之外。却听得欧阳锋喉中“咯”的一声大叫，双掌推出，齐齐击在主桅根部。

    他这一掌何等凌厉，主桅立时折断。重景心中忽一明朗，明白了欧阳锋用意，厉声喝道：“小心！”却见几丈长合抱粗的桅杆飞快向前倒去，正砸向劈波靠近的小船。

    这一下猝不及防，便是冷静如洪七公亦不由变色，只来得及将黄蓉拉过，那桅杆便已结结实实的砸了下来，小船船头“格拉”一声禁受不住，破了一个大洞，海水顷刻之间灌了进来，船身一斜，眼见便要沉没。

    封楚弃了船桨，叫道：“上大船、抢舢板！”一把便将郭靖推到洪七公身旁。洪七公大难临头仍是笑骂了一句：“你倒是会偷懒！”一手携着郭靖，一手拉着黄蓉，在桅杆上一踏，施展轻功借力跃上蛇船。封楚笑了笑，赶到船尾，向周伯通道：“我们也上去！”周伯通一颗乱蓬蓬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