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不上不下的数字，十五个人里堪堪排在中间偏后，不像大哥，也不像十五弟。

    至于庶出的身份, 就更教人无视。

    楚部封氏是北方草原的大族，我是族长第九个儿子。这名号在外人看来似是光鲜得很, 听在家人耳里, 却也只是笑笑便过去了。

    家里的大哥长了我五岁, 身为嫡长子，自幼便跟随父亲在各部之间征战周旋, 当族里人开始夸耀大哥是何等天纵英才时我也到了进学的年龄, 父亲给我找了一个临国人作先生，只拍了拍我肩膀, 便领着大哥提刀出征了。

    后来想起，父亲一生之中, 也不曾单独和我说过几句话。

    他只会在出征回来时牵着大娘的手, 说，阿秦不愧是咱们的儿子。

    那时候，侍立在一旁的母亲会拉着我的手告诫我, 阿齐，你记得出人头地，你千万记住了。

    纵然人马喧嚣，草原依然是最静谧的所在，学完一天的功课之后我常常会躲在练武场的草堆后偷偷看临人的书, 兵法也好，医卜也好，看得累了，便仰头望天，等待偶尔高翔而过的鹰。

    从来没人能发现我。有时候四周静得极了我会在草堆里一觉睡到第二日天明，纵然不去上书，先生也不会记得来找我。

    那时候父亲有十三个儿子，像我这样的庶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庸庸碌碌活一辈子便是了，也没有多少人来费心去管。

    其实，到了十岁那年，先生已然教不了我了。

    可是没人知道。

    母亲去世了，走的时候只有我和四哥在旁，她对我说“出人头地”，她一生中说得最多的便是这一句。

    我看着她闭不上的眼，却不知怎么，没有哭。

    她自己也知道，大哥那样的人，我们其余的几个一生也及不上。

    从此就更没有人多少人记得和我说话，大哥有时会关心我的课业和起居，但部落里大半的事务都被他抓着，他分不开身。

    十一岁那年，四哥拉着我跑了十几天的马，回来时，听别人说我又多了个十四弟。

    我跑去抱他时他还没睁开眼，皱巴巴软乎乎小小的一团，也不哭。

    然后他在我怀里撒了泡尿，我吓了一跳，一把扔了他出去。

    那时正巧大哥进来，我看见他手中长枪打了个旋子，撒腿便跑。

    从此大哥再没让我碰过十四。

    后来的日子一如从前，我依旧躲在练武场后满读书，有时候抬起眼，便看见大哥背着十四，一如既往地舞枪。

    凌厉厚重的枪声夹杂着婴儿隐隐的“咯咯”轻笑，有些滑稽。

    后来情况有些坏了，我虽管不着族里的事，却也知道临国的皇帝对北边草原的压榨愈发严酷，父亲出去联合楚北各族了，族里的事全压在大哥手里。

    二哥和四哥他们也开始分担大哥的事务，我依旧躲在草堆里无聊。

    后来，十五也出生了，我却再无心去看。

    那天一觉醒来已是中宵，隐隐觉得有什么在扯我的衣角，低头，就看见一个白嫩嫩的娃娃坐在我身边，见我低头，便咧嘴一笑。

    只有一颗牙。

    他说，得得……

    我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叫得原是“哥哥”，抱起那孩子，见他颈中的银牌上，刻了一个“楚”字。

    是十四。兄弟十五个，便只有他以族名当作本名。

    我问他，大哥呢？

    他说，得得抱。

    我说，大哥怎么让你一个人跑出来？

    他说，得得坏坏。

    不知怎么我忽然觉得有意思起来，捏了捏他胖嘟嘟的脸，亲了亲。

    他说，得得得得……

    后来，玩累了，他便睡在我臂弯里。

    小鬼，一点戒心也没有。

    天明时我送他回大哥的帐子，却见大哥伏在堆积成山的书卷里依旧酣眠，眼圈黑得吓人。我不敢打搅他，就在毯子上放下十四，十四爬啊爬，钻进书堆扯扯大哥的衣角，笑得像朵花。

    得得抱抱……得得抱抱……

    睡梦中大哥紧锁的眉头松了松，闭着眼把十四捞进怀里，继续睡。

    十四抓起大哥的手指吮啊吮。

    我突然觉得这情景刺眼得很，不知是嫉妒十四，还是嫉妒大哥。

    我十六岁那年草原上的局势愈发紧张，楚阴楚阳的部落间，战事一触即发。后来父亲夜闯楚阳六部，终于稳定了局势，条件是最古老的联姻，大哥娶了黄头扶余族长的女儿。

    成亲那天谁也没看见五岁的十四。大哥急得红了眼，几乎便要拍马去找，被父亲疾言厉色喝止了。我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快意。

    我说，大哥你安心罢，我去找。

    大哥看了我半晌，说，你告诉他，明天一早的课业他敢耽误半点我便罚他绕着大营跑十圈！

    我应了一声。

    十四躲在我专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