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脚步一顿, 黑眼向封楚略略扫过，道：“怎么？”封楚笑了笑，道：“黄岛主，走罢！”隔袖牵起黄药师手掌, 当先便行。黄药师微微一怔，便也由他牵了去。傻姑大叫：“爷爷, 好兄弟, 等等我！”跑着跟上。

    时值初夏, 景风未生，满湖的荷花只见了无穷碧叶接天, 分毫不见一点嫣红。这西子湖畔的酒肆茶楼封楚来来去去便只认得当年与那夜入皇宫的绿袍客共饮的一家, 领着黄药师走到酒家门前，微笑道：“黄岛主, 这家店的酒水自然入不了你的眼去，不过窗边素色屏风上的一阙《风入松》, 却是填得极好。‘明日重扶残醉, 来寻陌上花钿’，有余响也。”说着走进门内。

    那酒肆似是刚翻修过，格局与封楚两年前的所见大不相同。封楚见当日放置屏风的窗边此刻已是空无一物, 招来酒保，问道：“两年前我记得你们这窗边靠着一幅碧纱笼住的屏风，如今到哪儿去了？”那酒保叹了口气，道：“早不见了。两年前咱们不知是不是华盖星当头，天上掉下来一男一女两个疯子, 别说是这屏风，便连店都砸烂了！”封楚点了点头，甚觉兴味索然，尚未再问，忽听身后有什么“喀拉”一声大响，傻姑尖声大叫。

    那酒保忙奔过去，口中道：“坏了，坏了——你是哪来的疯丫头，怎地这么不小心？”

    封楚闻声回眸，只见另一扇窗下一个羊脂玉颜色的古瓷花瓶在地下摔成几片，瓶里一朵红花跌得萼残叶落，养花的水淋了满地，傻姑站在一旁又叫又跳，那酒保扯住她手臂大声理论——不必想，定是一个看不住，傻姑闯了祸。

    黄药师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神情清冷，不知喜怒。封楚心中一凛，生怕那酒保言辞激烈得寸进尺惹得这护短成性的桃花岛主暴起伤人，忙凑上前去，摸出一锭银子塞在那酒保手中，笑道：“小二哥，这花瓶虽古，却也值不得多少银子，我看就算了罢。”

    那酒保愁眉苦脸的道：“不瞒客官说，这花瓶值不值钱小人也不好说。只是这花瓶原是店里的客人寄存的，这下子打破了，小人没法交代。”封楚心下好奇，道：“寄存这么个花瓶？”

    那酒保道：“可不是吗？前两天店里来了个穿绿袍子的年轻客人，坐在店里对着一壶茶一坐便是一天，好像等人的模样。这么坐了七八天的光景，实在等不下去了，便托小人店里将这花瓶连同瓶里的花一齐，交给一个叫石彦明的客官。”

    他“石彦明”三字出口，封楚心里便是一动，猛然想起那个“钦赐武功大夫忠州防御使带御器械石彦明”的金牌，轻轻侧脸，只觉黄药师黑漆漆的目光也正自森然望将过来，便问道：“那个石彦明，你可识得么？”那酒保摇头道：“什么石彦明？不认识。”封楚道：“那绿袍客人叫什么？”

    那酒保道：“他只说他姓公孙。”

    封楚伸指在雪白的额角轻轻一点，“啊”了一声，霎时间恍然大悟，拊掌道：“原来是他！”向那酒保笑道：“你也不必为难，这花瓶原是给我的。”又摸出一锭二两重的碎银打赏了他，挥手教他离开。那酒保虽将信将疑一头雾水，但无端得了这许多银两，笑逐颜开，忙不迭的去了。

    黄药师问道：“怎么？”封楚笑道：“也没什么，这原是我初来临安城的一段无干旧事，我都忘了——我说后来那金牌怎么找不见了，原来被姓公孙的小子捡了去。”摆了摆手，低头扫了那红花一眼。他贵为帝胄，宫中住得久了，又精研药学，无论何等的奇花异卉都大多识得，却并未见过这样的红花，不由道：“这是个什么花？”俯身便欲拾起。

    傻姑立在一旁，忽道：“花，有刺！拿花，疼！”

    封楚喉中“嗯”的一声。他只道那红花犹如玫瑰一般花茎带刺，指尖轻移，便去捏红花的花萼，岂料那红花的花刺偏偏正生在花萼之上，这一下捏得实了，花刺连根没进肉里，十指连心，只扎得封楚“咝”的倒吸一口凉气，甩开红花烫了屁股般挺身跳起来。

    傻姑哈哈大笑，学着封楚连连跳脚。

    黄药师黑眸中淡淡笑意流转，道：“难得。”封楚苦笑道：“怎么黄岛主也凑热闹挖苦我？”黄药师摇了摇头，眼望天色，道：“既是那阙《风入松》不在，此地已是无趣，这便走罢。”封楚笑道：“甚好。”

    两人携傻姑走出店门，向行驿处买了一辆马车，置办得当，不作停留，便沿官路向西北而去。黄药师自然不会做赶车之流的琐事，只在车边静静地抚箫一立，封楚便叹一口气，认命地执起长鞭。

    官路杨柳低垂，不堪攀折。傻姑在车中寂然无声，想是已然睡熟，黄药师却信步走在车边。封楚歪歪斜斜靠着前窗，一任午后的日光慵然洒在睫上，不知不觉也是昏昏欲睡，偶尔长鞭划弧，“啪”地打出一响。

    蓦听的黄药师微笑道：“难得你一个皇帝，竟会驾车。”封楚“哼”的一笑，道：“其实我马骑得更好，就是黄岛主没瞧见。”心底暗笑道：“当日我闷在马车里从临安一直憋到陕西，便是看也看会了。”

    他心神微远，念及当年临安养伤的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