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这一问之中已隐隐含了说不出的怒意。封楚干笑了几声, 一双眼全不敢向黄药师斜上一斜，低笑道：“大师，借一步说话。”黄药师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你有什么怕我听么？”封楚吐了吐舌头, 苦笑道：“不敢，不敢。”黄药师挑了挑眉, 双目冥冥看定了封楚, 却再不说话。

    一灯大师神情忧虑, 目光在黄药师与封楚之间逡巡来去，半晌, 缓缓道：“封居士, 黄岛主，请跟我来。”吩咐座下渔樵耕读四大弟子在此等候, 沿山道拾级而上。封楚拍拍傻姑肩膀，放脱她手掌, 跟在一灯大师身后。黄药师一言不发, 提气而行。

    三人身法俱快，走出数里，向前已是青坪, 青坪尽处山石侧立如削，北壁巨岩当路。封楚笑道：“这便是回心石罢？黄岛主，那个是不是籍上所记当年陈抟老祖的赌棋亭？”说着伸手一指，果见山道边遥遥露着一角石亭，雕檐翻飞, 勾角如翼。

    一灯大师微笑道：“正是赌棋亭。相传宋□□与希夷先生曾奕棋于此，将华山作为赌注，宋□□输了，从此华山上的土地就不须缴纳钱粮——宋□□的气量，却也是大得很了。”封楚道：“华山之地原本就没什么油水可捞，却也未必是宋□□的气量大。若是这一局赌的是钱塘繁华之地，且莫说宋□□输了承不承认，便是赌，他也未必敢赌罢。”一灯大师含笑不答，半晌，正色道：“封居士可知‘情花’之毒么？”

    封楚一怔，道：“‘情花’？那是什么？”一灯大师道：“那么居士是无意中毒了。”

    封楚个性散漫恣肆，近年来历尽世事翻覆，心内疲惫之极，愈发懒洋洋地不大顾及身外之物，只觉生也好，死也罢，都没什么差别，至于受伤中毒，更加不当一回事，听了一灯大师所言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未细想。黄药师的心思却敏捷之至，闻言不由凛然，道：“大师口中的情花，可是花色艳红，花萼之上生有倒刺么？”

    一灯大师道：“是。此花花刺毒性怪异，原本长在天竺，早已绝迹，却不料中土还有流传。我师弟原是天竺的解毒圣手，曾经与我讲过情花之事，故而我有所了解。方才我见封居士印堂之上凛带红痕，显然是中毒已深——封居士，你可曾经过情花丛中么？”

    封楚嘿嘿笑道：“哪里，不过是左手指尖儿浅浅挨了一下，大师多虑了。”一灯大师默然片刻，道：“既是如此，只怕便是封居士的心魔了。”

    封楚道：“我能有什么心魔？”一灯大师摇头道：“封居士，你可知那红花为何叫做情花？”封楚拱手道：“愿闻其详。”

    一灯大师道：“情花刺上之毒毒性怪异，中毒之人平素行动如常，却万不可相思动情，否则发作之时，伤处痛楚难当……”话未说完，身侧封楚脚下微一趔趄，几乎跪倒在石阶之上。

    他继承了封秦九重“苍神九天”之力，武功之强已不在五绝之下，若非心神波动到了极至，原本绝无失足俯跌的道理。黄药师踏前一步，一手将封楚搀起，低声道：“你怎样？”却见封楚一张脸不知何时已褪尽了血色，眼底波澜起伏，勉强压下了动荡之意，仍旧向一灯大师笑道：“大师请讲。”嘴唇却是苍白。

    一灯大师眼望封楚，神情悲悯，道：“情花中毒有深浅之分，依封居士所言，所中的毒性似乎不多，本应十二个时辰之内便可自行除尽，但如今竟也现出毒入脏腑的征兆，想来便是用情至深，切骨难脱了。”低低宣一声佛号，就此不语。

    封楚琥珀色的眼底一震，混乱得无以复加，便是覆在臂上的长袖亦隐约颤动。他倒是并不在乎什么“毒入脏腑”，耳中来来去去隆隆轰响的，却是一灯大师的一句“用情至深、切骨难脱”。

    ……原来，如此。

    好、哼哼，真好。

    重景，你赢了。

    哪怕大哥死在你我之间，我这一颗心，却终究抓在了你手里。

    封齐，究竟是你赢了。

    左臂经络猛地一热，闷痛沉沉，直击入心。封楚心知是花毒发作，右手从怀中摸出数枚银针，想都不想，便向臂上的中渚、阳溪、内关、青灵、少海诸穴刺去。蓦地斜剌里一人出手如电，一照面已将封楚手中银针尽数夺过，厉声喝道：“你这左臂不想要了么！？”正是东邪黄药师。

    黄药师喝声入耳，封楚身子一晃，这才略为清醒了些，环目四顾，只见青坪上日光耀眼，一灯大师与黄药师都望着自己，一灯大师长眉下一双老眼里自是慈悲为怀，而黄药师一向漠然的神宇间竟也蕴着极深沉的关怀之色。他不由一笑，道：“大师可知这情花之毒如何解得么？”

    一灯大师摇了摇头，道：“解毒之法在天竺便已失传数百年了。”黄药师道：“莫非便没有别的法子么？”一灯大师默然片刻，道：“封居士情根深种，与那毒物牵缠纠结，极难解脱，那情花的毒性倒是退居其次……”封楚接口道：“大师要我挥利剑、斩情丝，是不是？”一灯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

    封楚摆了摆手，道：“云空未必空。那人与我……也罢，能断便早断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