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牢出来，元淳去了朝阳殿。

    半落的太阳，斜斜悬在宫殿的边缘，带着橙红的光晕。她父皇从前住在这，如今住着的是她的夫君。

    元贵妃很少出宫苑，宫内一些新来的婢女都不曾见过她。

    朝阳殿外的婢女低着头时，只听见一个很温柔的女声。

    “去给陛下通传一下罢。”

    紫色襦裙的女子立在殿门外。

    她似乎是二十余岁，一双桃花眼，梳着坠马髻，是格外温柔的模样。和传言中祸国妖妃的形象并不相近。

    婢女看着她愣了愣，一旁的内监认得元淳，拉开宫女，行过礼，往殿内去了。

    屋室内是有嫔妃的，有一些男女说话的声音，掀开珠帘时，那声音却是蓦然停住了。

    这一年，燕洵后宫多了许多的美人。前朝的人不愿意他偏宠她和阿娇。元淳便给他找了许多的妃子，她知道燕洵的喜好，那些女子，大多只有一个特征，就是像楚乔。陈美人性子像，柳贵人容貌像，还有一个声音像。

    他不曾多宠爱，但到底不会很怒气。

    好看的女子，当花瓶看，也是美的。

    宫室里正侍奉笔墨的是柳贵人，弯眉、杏眼，乍看之下，仿佛就是楚乔。

    柳贵人行礼离开后，元淳才拿着漆盒走过去。

    燕洵仍是坐在书案边，她将漆盒放下，走到男子身侧，拿起桌上的墨碇，接着研磨着。

    女子的指尖很是莹白，他望着她，问了一句，“你怎么过来了。”

    元淳从来也不会来朝阳殿。她很多时候都是待在寝宫里，刺绣亦或者看书。

    她仍是低着头，墨汁缓缓晕出来，她才道，“想来问问阿澈的事，陛下如何想。”

    燕洵面色并不算很好，他今日心情也许不好。他顿了会儿，还是伸出手，揽过元淳的腰。

    “你的孩子，你如何想。”

    李妍病了许久。李将军也对外称病。众人看来，格外凄惨。

    “陛下会杀了阿澈吗？”她问。

    男子的头压在她腰侧，温热的呼吸透过衣裳能够感受到，她手指轻轻点在他肩膀上。

    燕洵抱着她并没有说话，半响，抬头来，只是道：“下个月，燕北一些部下也许要远征江南。”

    有些话也不需要点明，就很能明白。江南的后魏，改朝换代只剩下一个由魏家扶持几岁的傀儡皇帝。

    那是当时她那个弟弟的孩子。但却是越发不太平。

    元淳垂下眼，微微笑着，“夫为妻纲，我是燕北的贵妃，阿娇是燕北的公主，自然是一切以燕北为重。”

    “魏国很早就不认我这个公主了。陛下想做的，妾都听从。”

    她在他膝盖上坐下。那些是很合适的话，仿佛是一个妻子表述对丈夫的忠贞。但燕洵并没有很愉悦的表情。

    他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望着面前温柔的女子。

    她面容和多年前并没有太多的变化。皇宫一直将她娇养的很好。

    她看着他目光温和，仿佛是最完美的妻子。但他却觉得她眼里没有以前的那种光亮了。

    燕洵看了许久，将她额角的碎发顺到耳后，道：“淳儿，你好像再也没叫过我燕洵哥哥了。”

    他语气淡淡，元淳愣了一瞬。他又道：“你真的爱我吗？”

    元淳总是不拘于说，她爱燕洵。燕洵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对他的真心。因为不会有一个女子愿意背叛自己的父兄，跟着一个仇人，为他生儿育女。

    她跟着他的许多年，他都没有怀疑过，却是今日突然有了疑惑。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温柔，他待她不算很好，算是糟蹋真心，那她为什么还爱他呢？

    很多人都离他而去了，元淳也许不爱他。

    女子没有太多的错愕。元淳不知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她还是挂着浅浅的笑。

    半响，她道：“妾自然深爱陛下啊，我第一次看见你，就想嫁于你。”

    她的手摸向发髻上的簪子，将一支拔下来。

    少女的发髻和妇人是有明显区别的。少女并不会将所有的的长发盘起来。

    几缕头发落在肩后，元淳的姑娘。

    她抱上他的脖子，笑着道，“燕洵哥哥。”

    她说得温柔，但没有娇俏。

    “只要是你开心的，我都会给你。”

    “你要是想把阿澈交出去，也可以。”

    那一句称呼，隔了许多年也没有再听过，燕洵面上有些恍惚，他从这个女子身上看不出当年的影子。但元淳靠在他肩膀上时，他仍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是需要倚靠他的妻子。

    “阿澈和阿娇是我的孩子。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