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答道：“小红仙，你认识我的先祖吗？能不能告诉我他们的事？”

    小红仙沉默一下，缓慢地说：“你家男丁都是大阳之人，从雪山来……以前皇帝赐给你们李姓，因为你祖先杀了那里的牛魔王……”

    牛魔王？二姑讲过的《西游记》里有个妖怪叫牛魔王，谁都晓得那只是神话传说啊……可她一下子说出我的姓来，也真是怪了。

    “我与他八字不合……借住不了，你替我……给我父母上点香火……”小红仙的话变了调，声音低到听不见了。

    这时唐画家高举在空中的手掉下来，身体一下子瘫倒在地。我赶紧上去扶起他，见他双眼紧闭，慢慢的才睁开了一线。他喘气道：“果然是你说的小红仙，这次她上我的身了。啊这感觉真是奇特，可是胸中憋得受不了。”

    我们坐着休息了一会，然后去看石坟的墓碑。上两天，唐画家就是跟到这里把小红仙画下来的，这石坟该是她父母的安身之所。墓碑两面都有字，但模糊不清，显然年代已经久远。我看了半天一无所获，唐画家也认不出几个字，他说以后请人来鉴定，现在先去买些香烛纸钱给他们吧。

    我们下山去搭车，来回两趟把这事办了。路上两个人闷闷的没有多聊，我一直想着小红仙的话。

    我祖先从雪山来，原本不姓李，是皇帝赐的姓，因为杀了牛魔王……听上去真是玄乎，可她的语气又是那么肯定。要真如此，他们应该大富大贵才是，干啥还要世代流浪，子孙相传不可定居一地？

    可惜小红仙与唐画家八字不合，讲那么两句就不知飞去了哪里。唐画家说石坟周围已不见她的踪影。

    唐画家把我带到市区，然后留了电话号码给我，长长的一串，说是随时可以联系到他，他如果得知了小红仙的情况会在电话里告诉我。坐在车上时，我们谈到了雪山和牛魔王，他也认为遥远的传说不大可信，很多东西被夸张得面目全非。比方说我们上古先祖黄帝和炎帝，被传作是天神一样的人物，事实肯定不是这样。

    这个城市真叫大，车子平稳地跑在宽阔的街道上，数不清的高楼大厦从两边掠过，看得我眼花缭乱。我对唐画家说去找个亲戚，随便指个地方就下了车，我可不想让他知道我去夜来香歌舞厅。羊老仙说那种场所是脏地方，正经人很少去的。

    告别时，唐画家在车上说：快过年了，祝你心想事成。

    啊，快过年了，以前在家里这是最热闹的时候，就算再穷，也会有好吃的东西和好玩的事情。爸爸在世时会弄来许多鞭炮，还跟我们一起堆雪人，那是他最温和的时候，而妈妈……不知妈妈现在怎样了。没了爸爸和姐姐，我又不在身边，不知道她会怎么过这个年？我自己呢，过年前能不能找到姐姐？

    现在应该是最冷的时候，可在这里没什么感觉，一不下雪二不刮西北风，像是家乡深秋时的天气。我找人问了路，那个歌舞厅在城市的另一头。我不想坐车，还是认准方向慢慢走，这样既省钱，又能找找眼镜哥梦见的那地方。

    半路上我买了碗饭吃，白白的方盒子装的，里面有双小筷子，他们管这叫“快餐”。城里的东西确实贵，他们又不肯光卖米饭，我只好挑了最便宜的一种菜，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底朝天。我早饿了，起床后没填过肚子，现在太阳已经暖暖地升到了半空。

    吃饱饭就有了精神，我越走越快，街上车来人往的起先不习惯，渐渐就适应了，不再躲躲闪闪的。城里好像每个人都上了发条，来去匆匆，人跟人都不打招呼，周围这么多漂亮的房子店铺似乎也跟他们没有关系。

    我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就到目的地了。迎面临街的墙上，竖着一块又高又宽的招牌，上写“夜来香”三个金字，不过现在关着门。帅狗说这家歌舞厅在城里很有名气，此时一见果然气派不凡。那门面有三层楼高，台阶上铺着红地毯，两边密密排着一人多高的巨大花篮，正门是一色的透明玻璃，晶亮晶亮，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富丽堂皇。

    富丽堂皇是帅狗闲聊时教我的词，他说只有这个词才配得上这地方。他告诉我进去后大堂里有喷水池有女人雕像，都好看极了，再上去还有两层，一层比一层漂亮。看来他说的一点不假。可羊老仙为啥说这是脏地方？

    他可能搞错了，我想象不出世上还有比这更干净更华贵的地方。

    我蹲在稍远的地方等它开门，约摸一顿饭工夫玻璃门打开了，接着就有年轻女子三三两两往里走。帅狗说他表姐最好认了，你要是正面见到她，她那双眼睛是最大最美的，要是背面见到她，她走路是扭得最厉害最好看的。

    可是我现在看到的女子眼睛都又大又黑，走路都扭得厉害，哪一个都像他的表姐。

    她们大多坐出租车来，车一停，花花绿绿地飘出来，噔噔噔地往上走，一直顺着红地毯走进楼里。在一路过来的大半个城市里，这些是我见过最美的人，长得好看穿得好看走得又好看，还在皇宫一样的地方工作，真像神话世界里的事。帅狗的表姐是她们中的一个，这样看来姐弟俩的命可差得真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