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民和小汪坐在办公桌前等待被审讯者。手上的文件只有三页。页面上有多处修改的痕迹，每一处都接着红色的手印，最后一页有罪犯的签名和红色手印。看上去颇不规范，但是历年来，下面派出所交上来的审讯记录向来如此。

    门被推开。

    刘长民和小汪同时抬起头。

    这个人身高约一米七五，五官端正，面色腊黄双目焦灼。所有被审者最初进入这间屋子的时候，无不在门口端立，眼光在提审者和那把显然是留给自己的铁制椅子之间疑惑。他却径直走向椅子，坐下，有点迫不及待。他直视着自己。以至于刘长民也直视着他，好像神交已久的对手乍一见面那样，既兴奋又新奇。门关上。门关上后刘长民发现铐在椅子上的人有话要说。

    “姓名。”

    “王顺华。”

    “姓别。”

    “男。”

    “年龄。”

    “7岁。”

    “生于……”

    “1970年6月13日。”

    “家庭住址。”

    “四川省德阳市孝泉镇黑洞堰村。”

    “职业。”

    “个体工商户。”

    “所犯何罪？”

    “无。”

    “所犯何罪？”

    “无。”

    刘长民把手上的资料放在桌子上，直视着土狗。

    土狗说：“我没有犯罪。”

    “可是你亲口供认，你杀了人。”

    “我没有杀人。”

    “你还按手印。签了字。”

    “我那是屈打成招。我被刑讯逼供。签字和按手印都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

    “你不但供认了自己的罪行，你还详细地供认了杀人经过、杀人凶器、移尸过程、埋尸地址，以及，行凶动机。”

    “我没有杀人。请问我杀了谁？”

    刘长民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搓来搓去，好像要赶走疲倦唤醒精神。

    土狗伸长脖子急辩道：“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张国兴不是我杀的。”

    刘长民看着土狗，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没有杀人。你怎么知道死者是张国兴？”

    “我不知道张国兴死了。我不知道张国兴被人杀死了。是派出所的人说的。他们来到我的店铺，说是找我了解一点情况，在派出所，他们说张国兴被人杀死了。是他们说的。他们还说张国兴被分解成了六块，头、四肢和躯干共计六块，埋在哪家的自留地里。我说的是真话。我真的没有杀人。如果张国兴真的被杀了，杀人凶手另有其人，不是我。”

    “你还说出了杀人地点和凶器。”

    “我是说了杀人地点。我也说了杀人凶器。地点是我家的堂屋，凶器是我爸的斧头。”立即，土狗惊慌失措，又说：“莫非你们真的在我家的堂屋里发现了杀人痕迹？真的从我爸的斧头上发现了死者的血液？”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后果将是不堪想象，如果凶手不是自己，那肯定就是家里的人。

    眼见得，土狗的瞳孔放大，神情瓷化，他被极度的悲哀紧紧包裹，两行泪水从眼眶出来，跌落在椅子前的横面上。张国兴真的被杀死了！与自己家的人有关！想到自己好端端地在店铺里工作，无缘无故地，就成了杀人凶手――替家里人背黑锅一点都不冤！转念一想，从被捕到如今，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月，警察从来没有提到父母家人，想必，他们是安全的。警察不可能在家里发现任何的蛛丝蚂迹。也找不到任何的可以称得上是凶器的东西。唉！三年高中四年补习复读，大好的时光付与一个进入大学校园的梦想，历经多少艰辛多少羞耻且不谈，终于在父亲的帮助下开张经营，慢慢地将眼界投向更加广阔的天地，冷不丁地，被抓、被打、被残酷地拷打，陈述无效辩解无效，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黔驴技穷黔驴技穷，终至于此，再无出头之日。

    想到伤心处，土狗嚎啕大哭。

    在等土狗平复心境的时候，刘长民出去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