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们冲进罐车，伸着长长的手想拉远处的方警官进来。

    方警官在罐车里朝上面狂呼：“快跑！快跑！出事了！快跑！按铃快按铃！”

    大量的煤与瓦斯以极快的速度喷出。

    犯人们戴安全帽穿衣服，立即乱起来。一个犯人按响警铃。

    爆炸发生了。

    方警官跟犯人们一起，朝着风流的方向亡命奔逃。

    轰隆隆的煤层垮塌之声追着脚后跟撵来。

    地动山摇。尘烟四起。

    本次事故由于发现即时，避免了重大人员伤亡。

    水狗再次获得减刑的嘉奖。

    2013年12月的某一天深夜，天空下着小雨，两座山之间的山肩处，幽暗中幽寂中，亮着一盏灯光，那就是芙蓉煤矿监狱的一处宿舍。阴冷阴冷的风呜呜呜地吹着。监舍突然来了大批武警战士，还带着警犬。李指导员及他的上层领导、林警官、小朱警官一行十余人站在操场上，他们着正装严肃凝重。

    李全于三年前接替退休的苏指导员，他年轻，儒雅，政法大学毕业后曾在四川省监狱局工作了五年。他给支队带来了实质性的改变。他维修了损坏多年的视频天线，电视机每天晚上六点四十五分准时开放，犯人们必须观看每天的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天气预报之后关机，虽然时间短节目少，但这是一个里程碑似的转变，犯人们不再闭目塞听，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像一股清泉流进身体，滋润着许许多多老犯人的心，那些枯萎的干涸的像砂粒一样的希望之花渐渐有了活着的样子；狱警及相关管理人员殴打犯人被视为对犯人基本人权的伤害，被严厉禁止，法治扭转人治是一种大局面的诚意表现；作为监管机构的单一职能被终止，所有提出申诉的犯人被逐一约谈，像土狗那样的疑难案件被提到桌面上来逐层上交逐层探讨。新式监狱管理理念如出土的金子一样闪耀着眩目的光芒，一扇尘封了几十年之久的自由之门徐徐打开。

    起床的哨声响起来的时候，武警已经到达楼上楼下的指定位置。

    犯人们在操场集合。

    李全向全体犯人宣布：转监。请被念到名字的人回监室拿自己的生活用品，在另一边集合。

    所有被念到名字的人都惴惴不安，有的甚至焦虑烦躁。水狗在名单当中。芙蓉煤矿每年都会有转监的情况，也有从别的监狱转过来的，但是像这样大规模的转往他处监狱的事情并不多见。据传，曾有几批犯人，十年以上的大徒刑者，被转到了新疆的某些沙漠监狱。走的时候，犯人们哭喊吵闹，在枪托下爬上卡车，又在枪托下爬上金沙弯火车站的闷罐货车，写回来的信件无不充满怨愤。

    取了生活用品及衣物的转监犯人在未转监犯人旁边列队。

    尖利的哨子声响起来。全体犯人保持安静和良好的站姿。

    李全说：“新落成的川南监狱是一座现代化的监狱，那里有绿草有鲜花，有电教室有各种球场，有彩色液晶电视机，每一个犯人都可以报读监狱办的培训班，只要你想做回好人，你就可以学到你想学到的任何技能。那里的监室干净明亮，抬头就可以看到碧蓝碧蓝的天空，围墙就跟你们自家的院子一样平常，监狱旁边就是宽敞的大马路，马路上每天车来车往。那是一座没有犯人的监狱，是一座普通的工厂，你们是工厂里普通的流水线工人。那是一座智慧之城。现在，今天转监的人，如果想与朋友告别的，请举手报告，你们有十分钟时间。”

    两队犯人的情绪发生逆转，需要转监的犯人欢喜起来，本来庆幸自己留了下来的犯人这时感觉自己是被遗留在了天之尽头，很失落。

    所有举手的人都得到了同意。

    一时间，操场人人头攒动，笑声响亮，相拥者热泪盈眶。

    水狗从人缝里找到了土狗的眼睛。

    土狗注视着水狗，李全也注视着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