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大娘，哈哈哈，我今天早上在我妈的锅里屙了一泡屎。”

    龙大娘飞了一眼，眼神似利刃，剜得程玉兰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金家茶馆买包上好的茉莉花茶，小金老板将找零丢在台面上，转身埋头在柜底掏东西，不像以前，笑脸相迎双手奉上礼敬得像古书上的画，她明白，他这是打她的脸。

    拿着茶叶往村子里走，迎面遇到出村的黑狗。他开着电动三轮货车，呼的一声擦着她的身体开走，就不怕出车祸！

    程玉兰气不过，回去就骂二娘，千古脏话哗啦啦地倒，天地为之变色，左邻右舍无论男女老幼都不敢出门，怕被空气污秽了、八吨洗衣粉都洗不净身上脸上的脏。骂了约一个小时，程玉兰的声音哑了，偃旗息鼓，人们才听到二娘的哭声，哭声苍凉，哦哦哦的，一声一声地呼唤妈妈，好像小孩子般委屈。

    有几个村民开门出来，无论往哪头去，都看见水狗蹲在桔子树下，低头盯着他自己的脚尖，那样子，他好像不是活在黑洞堰村子里，而是活在遥远历史的茫茫沙海之中。赵家有血性的就是他了――血性得令人后背发凉。

    程玉兰心中的怒火下午又发泄了一次，金家茶馆生意兴隆――再忙，也要丢下手中的牌跑到马路上遥遥地张望，看赵家不争气的儿子怎么不出来放个屁管一管那被脏污淹渍得不成样子的女人，几个老人更是坐立不安，难就难在那是人家的家事，不好出面。打砸声、咒骂声、二娘不时高声唉哟的声音如战鼓急敲。

    终于，大家一起往赵家跑，边跑边喊程玉兰的名字，相互壮胆；躲在家里的人都跟了出来，面色惶惶，不远不近地跟随着。终于通了便秘一般，程玉兰经过身体各器官的剧烈运动，出掉了胸中恶俗，正身心轻松拍手收场，没想到门口来了一大堆人，立即火气又涌上心头，她朝二娘吐了一泡口水，往客厅走。没想到客厅的门关了，连推三次推不开，往睡房走，睡房的门也是关着的，推不开，拍拍身上没有钥匙，知道是赵南平不准她进门，明显不站在自己这一边，一气之下狠踢了几下睡房门，进了卫生间，哗的一声，冲水。

    二娘坐在睡房门口的地上，头发散乱，想必跟媳妇对打过，脸上手上都有伤，她站起来，进睡房，关了门，跌坐在地上默默流泪。

    这时，进了屋的村民们目送二娘进了屋，便高声大气地指责程玉兰，你一嘴我一嘴地评判这一家三口，甲说个结论乙反驳这个结论或者更深层次地推高结论的准确性，丙和丁自问自答，辛和丑哇啊呀地惊叹这遍地的碎器，他们将砸碎的东西归整，夸奖那红如焰火的三角梅和巨大的香樟树，品评孝道的失落和人性的贪婪，甚至提到了当下学校强调素质教育的刻不容缓，话锋一转，强调手上没有银钱支撑的晚年生活好惨，比如谁谁谁――唉呀不知道现在的人怎么越活越不要脸了，你不要看她平时穿金戴金人模狗样的，见了面脸笑得像朵红宝石的花一样，其实肉体和心灵都脏得不忍直视了……

    程玉兰在卫生间里气得咬牙却纹丝不敢动；赵南平坐在床边，泪流满面：说白了，整件事都是因为自己想骗老妈的钱，是自己丢人；二娘不再流泪，她的羞耻别人不懂；而水狗，在他自己的低矮小屋里，咬着毛巾哇哇大哭：从床上滚落于地又从屋里跳到天井里，举着菜刀将水缸劈碎，水流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