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围在王家的晒场内外，翘首张望。

    只见约二十辆小车迤逦而来。

    土狗和笔杆子下车。

    在场的所有人都成了新闻的一部份，在网络上和电视上传播。

    王忠成两口子被推到院门口。

    土狗抢前一步，跪倒在父母面前，他喊了一声“爸”又喊了一声“妈”――母亲是十九年来第一次见，甫一相见如隔世一般，姐姐王顺丽和姐夫洪宇凡拉起弟弟，将他拉到面朝马路的方向，这时，十二挺迫击炮依四面八方共十二个方位接连响起来，每响一次，姐姐和姐夫都要从头到脚将土狗拍打拂扫一遍，表示，接风洗尘从此摈弃阳间阴间所有的家鬼与野魄。

    炮声一停，锁呐和鼓声又起，王忠成两口子和王顺丽两口子分别立于院门内的两侧，火盆里熊熊燃烧着木柴，所有人都在说“跨过去”三个字，都满怀喜悦教土狗跨越火盆将附于身上的坏东西活活烧死在院门之外。土狗开心大笑，双脚提起纵身一跃，跃过火盆跳进了院子，人们鼓掌欢呼哈哈大笑。

    王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

    跪拜列祖列宗，烧钱化纸，土狗痛哭流涕不能自持。

    开席前，在院门外，土狗又接受了一次媒体的采访，笔杆子作为辩护律师简要地发表了讲话。

    宴席从头天晚上开始，到第三天深夜结束。

    水狗没有现身。他在家里翻手机看电视。几个大型网站他反复浏览，本地电视台和中央电视台不时转换。两天他都没有出门。张起开当天下午到金家茶馆来闲坐，有他在，人们有所顾忌，所以，十多分钟之后他就离开了，回家来，倒在床上，双眼望着陈旧的屋梁，好像屋梁上画着精美的图案似的，一帧帧地翻看，络绎不绝，直到月亮高高地挂在夜空之上，鸡们发出咯咯咯的轻叫时。

    关于国家赔偿的谈判于半个月后的一天开始，地点在省中级人民法院的会议室。对方十三个人，包括法官、书记员、国家赔偿委员会工作人员，土狗这方只有笔杆子和土狗两个人。

    由于受冤方提出的金额跟赔偿委员会提议的金额之间差额巨大，一整天都没有谈出结果，双方不欢而散，决定第二天再议。

    笔杆子问土狗要不要在成都住一晚，土狗点头。

    他们去锦里吃小食，在茶馆里坐了两个小时，看川剧表演，然后在一家连锁酒店住宿。

    第二天也没有议出结果。

    下次再议的时间待定。

    再议的时间定在一个星期之后。

    那天雷雨交加，白昼如黑夜。

    笔杆子将车停好，跟土狗两个人从车子里出来，笔杆子顶着雨朝大楼里跑，土狗却一步一步地走，好像沉浸在某个沉重氛围里难以自拔似的，完全看不到脚下涌动的水流，感觉不到头脸及身上的雨滴、雷声和闪电。笔杆子站在屋檐下看了一眼土狗，上梯级，转身再看土狗时，眼里满满的都是惊叹。

    这一次，跟上次一样，各持己见。在笔杆子和对方一板一眼较量进行到土狗不能再忍的时候，土狗将桌子一拍，破口大骂赔偿委员会的人“猪狗不如”、“没有人性”、“披着人皮的狼”、“你们去死去吧”、“你们、你、你、出门就要被车撞死”、“你断子绝孙”，弄得对方和笔杆子如临深渊一般悚然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