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虚城，青阳酒楼。

    靠窗的一个方桌上，七倒八歪堆了十几个空酒坛。桌子两边，面对面坐着两个脸色憔悴神色黯然的修士，看似相貌仿佛都年纪不大，但若有精通骨龄之术者便能发现，他们都是已要近万岁之人。只见一位相貌奇特，满头乱发胡须拉擦看不出本尊容貌，其满脸的络腮胡子像无数根银针扎在下巴和两腮上，木炭般的黑脸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甚是怪异；另一位面如冠玉净面无须剑眉入鬓鼻若悬胆一身黑衣，甚是英俊，一头飘逸的白发格外引人注目。

    黑脸长者拿起桌上最后一坛青阳酒轻轻倒满了对方和自己的酒杯，默默端起，一饮而尽。

    “不念兄，此物还是由你来保管吧，你我之间的约定，日后再续。”把面前一个墨色圆盒推回给黑脸长者后，白发修士微笑着也拾起酒杯，浅酌了一口。

    黑脸长者心中仿佛万分沉重，苦涩一笑道：“不念……哈哈哈，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本名，在这世间已经没有多少我们的同代人了吧……”心中万分感慨，昔日的两大天骄，如今竟都落得如此下场！

    一个受了重创失去了修为，另一个则是本元受损生命无多。

    不念神色复杂，微微颔了颔首，终于还是收起了圆盒。连续灌了几口烈酒，迟疑许久之后，才再次开口：“你……真的时间不多了吗？”

    “嗯……我能感受得到，最多还有一年吧。”白发修士淡淡地笑了笑。

    不念更加沉重，抓起一旁的酒坛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酒。

    “把你的手给我。”白发修士让不念伸出左手，将自己右掌放在其上。说话间，全力运转体内不灭乾坤流，同时，心口处中逼出自己一滴本命精血送入不念的体内。

    顿时，不念从左手到手臂再到整个身体逐渐开始发光，接受到白发修士精血中蕴含的蓬勃旺盛生机，不念体内受损的五脏，经脉和紫府，竟然开始了迅速的修复！

    “这……老莫，你这又是何必呢！”不念感受到重伤在好转中，呆呆望着白发修士神情复杂。五脏被毁，体内的元神也已散，紫府被震裂，这是无解之伤，没想到的是，连这么严重的致命之伤他竟也能治！

    不过，看到白发修士那更为苍白的脸庞，他也知道，治好此伤，同样是需要付出不可想象的巨大代价的！

    “好了……”片刻过后，白发修士放开了自己的手掌停了下来，苍白的脸上仿佛又多了好几条皱纹，勉强露出笑容道：“只要经脉修复，五脏还原，紫府还可以重新凝聚，相信不用十年，你的修为就能完全恢复过来。”

    时日无多，老莫最记挂的除了那个她和身边亲人外，便是眼前的不念了。

    感受着伤势已经好转了大半，体内机能也在恢复中，可不念的脸上却是不见一丝喜色。尽管他的修为是因老莫而失去，但在他看来，他那是还了以前欠下老莫的情。

    可如今，老莫又为他治好了伤，他似乎再次欠了他更多，而且也不知道何时能还，或者说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还。

    “你那未婚妻还在等着你，早日归去吧，好好珍惜她，我如果有你那么好的福气就好了。”老莫举起酒杯掩饰了心中的惆怅，微笑说道。

    不念神色复杂点了点头。喝光了酒坛中最后一滴酒，眼睛有些发红，似是已有些醉了，问道：“那你还去见她一面吗？”

    “不去了吧。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或许在那之后，还会最后来找你一次。”老莫缓缓摇了摇头，言语之中貌似充满了不确定的意思，但其实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不念却是一震，眼中露出一种神采道：“我会等你。”

    白发修士洒脱一笑，独自站起离开了酒楼，飘然远去。

    白发老莫一路向西而行，游历了此前答应了她却未有机会一起结伴前往的古地。飞过西界碑后，随意选了一个方向，一步一个脚印，行走在这个位面最贫乏最神秘的荒西之地上。没有飞行，徒步从容的走着，不快也不慢，仿佛失去了所有修为，彻底化成了一个凡人一般。

    他穿过沙漠，越过山川，以一个凡人的角度，以一种不同的心境来独自享受自己最后的时光，在此过程之中，他的内心，似乎有了一种不同以往的升华。或许这就是大起大落，生死别离之后的感受吧。

    “落阳镇……有趣的名字……”这一日，老莫随心而行步入了一个类似村庄似的小镇，看到村口的石碑不禁一愣。

    “狗崽子，又来偷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小杂种，我让你偷，我让你偷！”

    “打，使劲打，给我打死他！”

    思索间，老莫忽然见到远处几个十多岁的少年，正围着一个孩童拳打脚踢。

    那孩童约七、八岁模样，脸上蓬头垢面脏兮兮的，任由五六个少年对他拳打脚踢，愣是一声不吭，却不用手护头，双手交叉在胸前，怀中似乎是紧紧护着什么东西。

    “有大人来了，走！”

    “今日就放过你小子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