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卿封回到府里的时候，艾鱼正坐在床上，看着桌子上供着的段湘杨的灵位发呆。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走过去将她搂在怀里，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想什么呢？”

    艾鱼乖乖的把头靠在他怀里,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我想起以前师父有一幅特别珍爱的扇面，是他年轻的时候就珍藏的名师画作，平时连碰都不让我们碰。”她顿了顿，“可是有一天不知怎的，他竟把它放到桌子上出门了。我和谷里的孩子们一块儿玩儿捉迷藏，看见了摆在桌子上的那幅扇面，好奇的拿起来盯着看……可不知怎的手一抖，竟然将它掉到了砚台上，全染黑了。”

    墨卿封搂紧她，笑问：“然后呢？”

    艾鱼伸手环住他的腰：“正好在这时候，师父回来了，看见扇面被毁了以后大发雷霆，问我们究竟是谁干的……”她闭上眼睛，认真回忆着，“我吓得不行，将头低的都快埋到胳膊里了……就在我刚要承认是我做的时候，没想到段湘杨突然站出来了。”

    墨卿封心里突然触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艾鱼闭着眼睛笑着继续说下去：“他当时可神气了，抬头昂着脖子，大声说是他干的。我记得当时师父气得脸通红，狠狠的打了他三戒尺，罚他把《千叶百草集》抄三遍，否则就一直不准吃饭……”说到这里，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到他胸前的衣襟上，“那天他抄了好久，抄了一天一夜才抄完，到最后手都僵直了，肿肿的，连筷子都拿不住……”

    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墨卿封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心里感到难过。

    “虽然他总是喜欢口头上欺负我，可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却总会为我站出来，在我身后默默的支持我，毫无条件的维护我……”艾鱼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停不下来。

    她自己躲在门后，听见段湘杨好听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小鱼儿……在我的眼里，你是最可爱的女孩子……你要相信自己，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想要保护你，呵护着你，把你当做最珍贵的宝物捧在手心里……”

    她睁开眼睛，声音平静，泪却不停滑过脸颊：“他就像我的大哥哥一样，我以为一辈子就会这样过去了，我会看着他娶妻生子，会有着开开心心的未来……所以当我手里拿着他的灵位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就像他们在跟我开一个天大的玩笑。”她缓缓道，“这之后的每一天，我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想起他，想起他叫我小鱼儿，想起他陪我一起在河边抓鱼，想起他和子然哥哥一起陪着我念书，陪着我练字，想起他不停的烦我笑我笨……”

    墨卿封将下巴放在她的头上，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揪住了一样痛。

    “他死了，所有的一切，他的人生，理想……都成了永远实现不了的未来。”她离开他的怀抱，抬头认真的看着他，“我再也不会……让我身边的人为了保护我，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墨卿封心下一震，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尽量轻松的说道：“不会的，再也不会有人离开你了……”

    艾鱼使劲抓住他的胳膊，眼睛盯着他的眼睛不放：“卿封，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

    他眼里有着化不开的温柔，轻轻笑着说到：“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活下来，给你一个完整的墨卿封……”

    艾鱼双手捧住他的脸，边笑眼角边有泪流下来——为什么你到现在还瞒着我？是怕我知道以后伤心难过，还是怕我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可是卿封，你不愿让我有事，我又怎么会愿意看着你一步步，走近死亡？与圣灵山人一事终须有个结果，这个事情因我而起，也必须由我来做个了结……

    “卿封，我爱你……”

    他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心里痛的无法呼吸，嘴角轻笑道：“我也爱你……”

    他低头吻住她，极尽温柔的轻轻动作着，仿佛对待珍宝一样。

    艾鱼，原谅我……我墨卿封此生能够遇见你，便无憾了。

    小雨静悄悄的下了一夜，当艾鱼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墨卿封怀里，后者正和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度过一夜。昨天晚上两人聊到很晚，她只记得自己躺在他怀里，一直说呀说呀……到最后都不记得自己说的是什么了，后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轻轻起身，手肘支在床上，盯着他睡着的容颜。这是她第二次看见他睡着的样子，第一次是在大元京城郊外的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里，那时候她还觉得他是个坏人，伤了他们的皇帝，劫持了她，追着她要冰耀石。她还记得当时昏迷的他躺在破旧的屋子里，胸口受伤的地方隐隐还渗着血，手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开，仿佛生怕她走掉一样。那时候她第一次对他动心，仿佛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绪，为他着了迷。那时候她心想，这个男人怎么总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命运会和这个男人牢牢牵绊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彼此。她将手轻轻抚上他好看的脸，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