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闲得很，朱由桦索性和王初九闲谈起来。

    别看这小子官话说的不利索，不曾想还念过两年书，略识得几百个字。之所以他一个通州人会出现在开封城，还能进入周藩府邸，倒也有一番奇遇。

    首先别想歪，他可不是什么太监。虽然到这时候京师宫内的太监几逾十万，且包括弘治、正德、万历、天启在内的诸位先帝都曾将那些自行阉割，然后强行上访要求入宫做太监的男子收拢，部分赏赐分发各藩府留用。

    水淹之前的周藩里，也有好几十个皇帝赏的太监。原本拨给朱由桦的四个粗使太监其中就有一个是前些年崇祯赐下的，没有什么地域歧视的意思在里边，一水儿的都是北直隶某地人。

    都是苦命人，且不去提。

    咱小朱京城里的大兄弟朱由检，皇极殿里那宝座坐的实在是不安稳，“天怒人怨”的，因为内有流寇，外有东虏，几番“只苦百姓一年”，苦到现在明朝廷年收入折合不下五六千万两白银，还是不够填那无底洞。

    现在地方州县官已经不看什么人才不人才，刑狱不刑狱，教化不教化的，一切向钱粮赋税看齐。征缴不力的就是一个逮捕索拿，催收不清的就是一个考核下等。

    在整个北方被摧残的几乎破败的情况下，维系一个人丁百万的都城，以及那已经支离破碎的防御体系，客观上又持续的掏空南方半个国家的民力和财力。所以国朝倚重的东南赋税漕粮一日催甚一日，科逼一日急于一日。

    而地方官吏自然是大索粮长，签丁破户，小王家原本还是个家有良田数十亩的良家子弟。一朝被役粮长，立刻破家！

    房产土地全部转卖一空，家人伙计一时星散。至于家中的爷娘失了生计也不知是死是活，还有个十岁上的小妹，怕是也逃不了发卖扬州的命运。

    王初九自个儿陪押粮船北上，谈不上命衰，很是自然的吃了一发东虏大礼包。蓟北的长城防御和纸糊的一样，那关口明明就是只要千百人严整而守，十万大军也攻不破的天险。东虏却年年自由来去，和来自家后院一般。哪里是斩关而入，分明是花园散步。

    走到山东，连船手带民夫都一股脑儿的膏了东虏的刀锋，幸亏他自小长在江边，颇通水性，往运河里一跳，潜凫出去老长一段。东虏眼里他这样的屁民是不值得他们开一次弓的，到不是嫌费劲，而是觉得浪费一支重箭不值当，这才逃了一条性命。

    然后更巧，这不是东虏入关了嘛。咱大哥朱由检号召天下兵马上京勤王，这山东总兵官刘泽清表面奉诏。但是漕粮被东虏劫掠，运河沿途各镇哪个没被东虏打破过，连军粮米一时间都筹措不齐。

    但这对于刘泽清却是一个美滋滋的好消息，才从开封兵败退回山东的刘泽清转掠齐鲁淮北，攻城破镇，以“筹措”北上勤王之粮草。就算是避在城中的百姓都难以避免，不要说才跑路出来的王初九了，被刘泽清所部一根草绳套脑袋上，转眼之间即被强掠，饿了两三天后，随即转卖河南挑运军粮去大同，助饷大同总兵官姜瓖。

    到了汴州开封城，人生的惊喜那可叫一个不停，李自成汹汹数十万人马席卷而来。别说挑运军粮去大同了，开封都要死路一条。

    周藩朱恭枵出金五十万，募兵助守。城内的坊郭户说实话肯定是不怎么堪战的，虽然有保卫乡里的士气加成，奈何遭到明朝廷压榨日久，四处都唱“开城门，迎闯王，迎了闯王不纳粮”的歌谣，怎么看怎么不放心。

    正巧这一队被掠卖来的挑夫迫于形势暂留城中，现成的炮灰，想走高名衡也不会让走了。王初九那一拨几百人全成了河南总兵官陈永福麾下的伙头杂兵，登城打不过李自成的老贼，但是在城内警肃街道，打更防火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至于现在，自然就坐在朱由桦面前，痛陈家史。

    朱由桦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惨事，到是韩道浚也是被东虏破家，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焉。加上王初九还略识得几个字，算是童学出身，读书人总归更亲近一些。眼下到是比朱由桦更亲近这个小更夫，相见恨晚一般。

    真正是富贵的命运各有千秋，贫寒的遭遇千篇一律啊！

    听完这故事，天色到是渐渐亮起来，四野看的清晰，整个汴州开封城涓滴不存，尽数淹没于滚滚河水之中，唯有部分城垣，以及宫室、宝塔、庙宇大殿等建筑尚露出水面。

    城内八十万百姓尽数死了！

    也就是死了吧！

    “不晓得大从伯是否安好？”朱由桦其实也就是随口这么一问。

    估计这个城里最记挂自己的也就是这位周王了，看朱由桦当时苦寒落魄的样子投靠过来，心疼的老头直流眼泪。老朱家内部这亲情还是没话说的，只要不篡位，大家那真就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又是裁衣服，又是送吃食，还特意安排的院子给朱由桦居住。只要崇祯还没给朱由崧划定新的藩府，咱想在他家住多久就住多久。反正不差朱由桦这一张嘴，再吃能吃他周藩几口白面啊。

    “大王忠孝贤明、辅政爱民，吉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