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刀客塔，今隐其名，皆余昔日在巴别塔时良友；分隔多年，消息渐阙。日前偶闻其一大病；适归龙门，迂道往访，则仅晤一人，言病者其干员也。劳君远道来视，然已早愈，赴某地暗杀矣。因大笑，出示日记二册，谓可见当日病状，不妨献诸旧友。持归阅一过，知所患盖“迫害狂”之类。语颇错杂无伦次，又多荒唐之言；亦不著月日，惟墨色字体不一，知非一时所书。间亦有略具联络者，今撮录一篇，以供凯尔希研究。记中语误，一字不易；惟人名虽皆干员，不为世间所知，无关大体，然亦悉易去。至于书名，则本人病中所题，不复改也。一零九七年二月二日识。

    一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见她，已是三个多星期；今天见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个多星期，全是发昏；然而须十分小心。不然，那暗锁的钩，何以朝我晃两下呢？

    我怕得有理。

    二

    今天全没月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出门，红的眼色便怪：似乎不怕我，似乎想摸我。还有三四个人，交头接耳的议论我，张着嘴，对我笑了一笑；我便从头直冷到脚根，晓得他们技能，都已妥当了。

    我可不怕，仍旧走我的路。前面一伙小孩子，也在那里议论我；眼色也同红一样，脸色也红润。我想我同小孩子有什么仇，他也这样。忍不住大声说，“你告诉我！”他们可就跑了。

    我想：我同红有什么仇，同路上的人又有什么仇；只有几周以前，把凯尔希医生的mon3tr，踹了一脚，凯尔希很不高兴。红认识她，一定也看到了，代抱不平；约定路上的人，同我作冤对。但是小孩子呢？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看见，何以今天也睁着怪眼睛，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这真教我怕，教我纳罕而且伤心。

    我明白了。这是他们刀客塔教的！

    三

    晚上总是睡不着。凡事须得研究，才会明白。

    他们——也有给陈sir逮捕过的，也有给凯尔希掌过嘴的，也有被读舰桥大学的，也有被矿石病逼死的；他们那时候的脸色，全没有昨天这么怕，也没有这么凶。

    最奇怪的是昨天走廊上的那个女人，偷她同事东西，嘴里说道，“博士呀！我要推你下去！”她眼睛却看着我。我出了一惊，遮掩不住；那青面獠牙的一伙人，便都哄笑起来。凯尔希赶上前，硬把我拖回病房中了。

    拖我回病房，医疗部的人都装作不认识我；他们的脸色，也全同别人一样。进了病房，便反扣上门，宛然是关了一只鸡鸭。这一件事，越教我猜不出底细。

    前几天，整活的小兵来报告近况，对刀客塔说，他们队伍里的一个小兵，给干员推到坑里去了了；几个人拿出钩子来，用绳子钩着甩，可以开心一下。我插了一句嘴，小兵和刀客塔便都看我几眼。今天才晓得他们的眼光，全同外面的那伙人一模一样。

    想起来，我从顶上直冷到脚跟。

    他们会钩人，就未必不会钩我。

    你看那女人“推你下去”的话，和一伙青面獠牙人的笑，和前天小兵的话，明明是暗号。我看出他话中全是毒，笑中全是绳子。他们的钩子，全是明晃晃的排着，这就是钩人的家伙。

    照我自己想，虽然不是恶人，自从踹了凯尔希的mon3tr，可就难说了。他们似乎别有心思，我全猜不出。况且他们一翻脸，便说人是恶人。我还记得博士教我处理公务，无论怎样好人，翻他几句，他便打上几个圈；原谅坏人几句，他便说“翻天妙手，与众不同”。我那里猜得到他们的心思，究竟怎样；况且是要玩的时候。

    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古来时常钩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作业一查，这作业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不要恐慌”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迫害”！

    书上写着这许多字，小兵说了这许多话，却都笑吟吟的睁着怪眼看我。

    我也是整活的人，他们想要钩我了！

    四

    早上，我静坐了一会儿。芙蓉送进饭来，一碗菜，一碗蒸源石虫；这源石虫的眼睛，白而且硬，张着嘴，同那一伙想钩人的人一样。吃了几筷，滑溜溜的不知是鱼是毒药，便把他兜肚连肠的吐出。

    我说“博士，对凯尔希医生说，我闷得慌，想到甲板上走走。”博士不答应，走了；停一会，可就来开了门。

    我也不动，研究他们如何摆布我；知道他们一定不肯放松。果然！博士引了一个女孩子，慢慢走来；她满眼凶光，怕我看出，只是低头向着地，从横边暗暗看我。博士说，“今天你仿佛很好。”我说“是的。”博士说，“今天请安塞尔来，给你诊一诊。”我说“可以！”其实我岂不知道这安塞尔是女人扮的！无非借了看脉这名目，揣一揣轻重：因这功劳，也推我一下玩。我也不怕；虽然不推人，胆子却比他们还壮。伸出两个拳头，看他如何下手。安塞尔坐着，闭了眼睛，摸了好一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