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一杯，楚星守的意识有了些许钝重的感觉，但并不影响思考，他酒量不算好，只在大学时候和室友一起去吃烧烤时喝上几杯冰啤酒。工作后家长请吃的饭局，他很少参与，因为不怎么喜欢饭桌上的寒暄。

    “我听说了，你今天吐了，哈哈哈哈，那场面一定很精彩吧！”卢伽尔班达大笑着，给楚星守续上一杯麦酒，自己也猛灌了一口，喝干净酒杯中剩下的麦酒，边给自己倒酒边说：“第一次杀人？”

    楚星守没有回答，闷闷的端着酒杯，他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和你战斗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战斗方式相当矛盾。明明有着像是从生死搏杀里历练出来的可怖直觉和极为优秀的身体素质，出手却没有杀意。哦，我说的杀意不是说从想要杀死人的想法中溢散出的恶意，而是说你动作时，太过照顾对方，就像把战斗当成游戏。”卢伽尔班达拍了拍杜姆齐德的后背：“他以前和你很像，和教官对练的时候总会留手。不过，上了战场后，你们的这些臭毛病自然就好了。哈哈哈哈，都已经动手了，还想着留手不伤人，瞧不起谁啊？想又当又立？”

    “所以啊，虽然你很强，非常强。我却没有提过让吉尔她向你求教武艺。你的战斗太过幼稚。得等你成熟后，才有资格。”

    楚星守皱眉。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大概和楚星守老师一样，并不适应战场。”

    “哼哼，那可不一样。”卢伽尔班达听杜姆齐德这样说，又看向楚星守：“杜姆齐德是神官，他可以不上前线，留在神庙中做最后一道防线。你不能。你以后要继续杀人，杀很多人。因为你说了，要让她成为伟大的王。”

    “越华贵的王冠，乘载越多王权的王冠，沐浴过的血，就越多。你亲口说过，要让吉尔她成为名留青史，让后人传唱她的史诗的伟大王者，你许下了约定，就必须去杀人，让她所带的王冠为天下之最。”

    “你要帮她杀尽天下所有反对的声音。这是你自己说过的。”

    “所以，尽情喝吧。习惯也好，不习惯也好，总有一天你会麻木的。无法忍受的手上沾着血的夜晚，就用酒去洗濯。精神洁癖不可怕，反正你总有一天会意识到自己的弱小。跌倒在泥泞不堪的水坑中，丢下手里折断的武器。用指甲，用牙齿，用手和脚，去用上身体上一切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丑陋而不堪的挣扎。到了那一天，你所有的精神洁癖就会不治而愈。人都是向死而生的生命，无论敌我。那些没能杀死你的东西，下次来杀你时会变得更加强大。”

    “所以，你总有一天会改变，好好记住现在心中的难过吧，趁着还没有麻木。”

    杜姆齐德笑了笑，枣酒的表面倒映着他阴柔的面孔：“是啊，楚星守老师，战争就快要开始了……恐怕，你们今天所见的，就是前来刺探情报的斥候。我们来之前问了今天查岗的士兵，他们说有几个来自北方的面孔，不是商队，中间到时来塔庙参拜过，依然很可疑。”

    “北方啊……是基什吗？”卢伽尔班达放下酒杯，思考了一下。

    杜姆齐德摇头：“过段时间就知道了。”

    “也是，思考那些也没用。”

    “不。”楚星守突然抬起头：“我不会成为那样，不要想道德绑架我。”

    “哈哈哈哈，道德绑架？这可真是个新鲜的词汇啊。”

    卢伽尔班达捧起又兑满的酒杯：“你以为我在胁迫你做什么吗？这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我是不知道你之前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但是，在这里，在战争中，选择只有死人，死自己人和死敌人。你留对面一命，他们不会感激，只会反过来屠戮我们和我们的家人，因为他们也想回家，想回家就得杀出一条血路。”

    卢伽尔班达的话语中，充斥着暴力与血腥，楚星守听着，不由捏碎了木质的酒杯，木渣迸射，砰然的响声在夜晚的房顶里如此清晰。

    “这个时代，非常不公平。”

    卢伽尔班达把酒桶递到楚星守的面前：“在最开始，下级神服侍上级神。然后，神创造了人类，解放了下级神，由人类来伺候神明们。再然后，有了统领人类的王，王是神的工具，是统领人类服侍神明的工具。所以，有的王成为了神明的一员，成为了自己曾统治过的城市的守护神，这样，人民可以过得舒服一些。”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充斥着高下之分别。”

    “如果想让自己的子民过上富足而体面的生活，那就需要有别人去伺候高高在上的神明。”

    “就要发动战争。”

    “战争会带来财宝，会带来奴隶，如果想让自己的子民过的开心，奴隶就是日常的必须品，战争就是统治者的必须品。”

    “这就是成为伟大的王所必要的条件。”

    卢伽尔班达说着，仰头望向天空：“我做不到。我在位一千二百年，做不到。杜姆齐德也不能，我们都不是当王的料子。所以我们只能依靠自己体内的神血，有朝一日获得自己的权能，成为真正的神明，庇佑我们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