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于黄昏之时降临，血光于午夜之后绽放。

    当营地里的大火再次照亮夜空的时候，天际被血雾抹上了一层殷红。

    维昂驻剑而立，哪怕连眨眼都已经十分困难。营地之内再无活人。

    虽然《克伊诺之书》的第二页黄昏之谏补全了第一页上的黎明之谏，让维昂无需顾虑收剑的问题，但仅仅是体能上的透支就已经让他双腿灌铅、举步维艰。

    过了许久维昂才看到卡尔·曳戈与骑手缓缓而来。

    卡尔·曳戈刚换上的雏马受到了惊吓，他徒步走进了营地。

    维昂的杀意已经消散，但营地中仍然弥漫着一股难掩的凝重。

    断肢碎颅、鲜血脑浆，死人排出的遍地屎尿。许多肉块碎得甚至无法区分出是人是马，鲜血将原本坚实的土地变成了血肉泥潭。黑红色的基调上点缀着白色的理想和棕黄色的真实。

    卡尔·曳戈当然领略过战场的残酷，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屠杀。他甚至看到一名被腰斩的堪图骑兵内脏拖出去六七米远，他知道这是人死之前无谓的爬行、挣扎。

    空气中血腥味伴随着屎尿的臭味，卡尔·曳戈却深深地说了一句，“没想到这些人烤起来这么香。”

    跟在他身后的骑手没有回应，骑手的马每行一步都会溅起血肉，溅到周围的火焰之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维昂看到卡尔·曳戈与骑手靠近了，两人的脸色比维昂还要苍白。

    维昂想要询问骑手是否有堪图骑兵逃跑了，但刚张了张嘴，就感到一阵眩晕，他的膈肌已经不足以支持他在呼吸的同时说话了。

    而卡尔·曳戈与骑手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默默地等待维昂说话。

    三人面面相觑，在漫长的沉默之后，骑手突然意识到自己还骑在马上，这似乎不符合拜恩人礼仪，作为堪图人的他立刻下马。稍作犹豫之后，骑手将弯刀插在地上，半跪下来。

    “摩尔诃的弯刀将追随您直到草原的尽头。”

    骑手献上了他的忠诚。在维昂于骑战中击败卡尔·曳戈、与堪图骑兵中拯救部落之后，维昂绝对的实力赢得了以实力为尊的堪图人的信任。

    出乎意料的是骑手摩尔诃使用的是通用语，虽然读音非常僵硬，但流畅而熟练，似乎已经在心中琢磨了许久。

    卡尔·曳戈对此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维昂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堪图人的一种传统，但即使他想询问，他也说不出话来。

    现在骑手摩尔诃跪在地上不起来，维昂说不出话来，卡尔·曳戈部落的勇士当着他的面另投他人，场面变得更加尴尬。

    算了，装晕吧，维昂心想。于是眼睛一闭，向后倒去。

    至于为什么要向后倒，因为维昂不想让自己的脸砸在血肉泥浆之上。

    就在维昂正要成功着陆的那一瞬间，跪在地上的摩尔诃突然箭步奔至维昂身旁，将维昂横抱了起来，“我的曳戈！”摩尔诃说道。

    曳戈是什么意思？维昂意识到曳戈似乎不是姓氏而是一种尊称。

    随即闭着眼的维昂感到自己被一个壮汉横抱了起来。还不如不倒，维昂悲愤。

    这一次的体能透支令维昂昏睡了将近一天，当维昂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简陋凉棚下。以树枝支撑、兽皮铺盖，凉棚的阴影仅能覆盖维昂的上半身。

    维昂仍然十分无力，勉强起身，发现珂莉伊娅与薛碧斯一大一小正坐在自己身旁。

    “我的大人”，薛碧斯看到维昂醒来立刻双手拉住了维昂的手，低下头微微啜泣。

    而珂莉伊娅则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轻轻用手来回抚摸了一下维昂的肩膀。

    “我们怎么还留在这里？”，维昂一起来第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焚毁的营地遗迹，以及周围毫无遮蔽的、或躺或坐的卡尔·曳戈族人。

    “卡尔·曳戈说部落跑了不少受惊的马匹和牲畜，在这里等待，马匹和一些牲畜就会自己回来。”珂莉伊娅转述着卡尔·曳戈的话。

    “我睡了多久？”维昂立刻试图站起来观察四周，被珂莉伊娅轻轻按了回来。

    “不到一天”，珂莉伊娅回答，想了想她又说道，“不用紧张，按照堪图人的习惯，战斗一定是倾尽全力，昨天那批骑兵应该就是对方部落的全部力量了。卡尔·曳戈修整部落之后，就要去接管对方的部落了。”

    “不过……”珂莉伊娅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断有卡尔·曳戈部落的人来找我，想要追随你”，刚刚还欲言又止，现在珂莉伊娅说话的语气却隐隐有点自豪。

    “堪图人……”维昂颇有感慨。如果是拜恩人，即使是救命之恩，对方在被救之后也可能若无其事地离开，生怕被讨要什么好处一样地躲避。堪图人虽然智力水平不高，倒也保留了一些做人的基本。

    “不过我救他们只是顺便”，维昂坦诚地说。

    “他们不是想要报答你”，珂莉伊娅更了解堪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