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凌冽，人迹寥落，这是北方冬月的景色。孤悬海外的瑞宋岛则不同，这里气温仍旧舒适，只要不碰到风口上去，便是着单衣也不碍得。

    建武四年十月的瑞宋岛北港各个码头上，便有不少卖气力寻活计的在避风处猬集起来，一来闲聊，二来壮胆。他们望着港口内略显寂寥的几艘船只，眼神里多是失望和担忧。

    大部分高丽或者女直人的商船，此时节要么在母港中休息，要么趁着季风早早赶去雍、曹或更南方的诸侯国进行贸易。

    日本，往往是夏季回航时的必经之地，到时将南海货物售给平氏一门的御商们，带着换取的各色货物和南海珍奇，也会在瑞宋岛短暂停留。海商们会在汉人官员的组织下互通有无，也有得不乐意参会，补充水食，便就扬帆北上，返回家乡。

    和夏日时节热闹的瑞宋岛相比，如今的瑞宋岛有些冷清。不过亦有一桩好处，港口内的酒色行情便就滑落，而且募工也节省，汉人官员们往往趁此时节，进行公共设施的维护和建设，比如道路、灯塔、官赁房和驿铺。

    中原氏规将双手搓热，试着活动着手指。船舱里还算暖和，但他方才去甲板逛了一圈，海风侵袭之下，手指有些冷。因为事关重大，途中要避开平氏一门的耳目，所以他只身而来，并没有带仆人。

    到了瑞宋岛后，他见这里雇工便宜，便就在码头上选了两人考校，见二人皆是本分百姓，并不识字，便许下一个很低的价钱，雇了两人来做听差。这不仅是为了顾全三百年名门中原氏的体面，更是中原氏规要免得被平氏密探认出。

    平氏及其僚属控制下的西日本，多有探题所和太宰府散布的密探，他们往来高丽、瑞宋岛，乃至雍、曹搜罗商事舆情。若是中原氏规在此地不慎被撞破，便就颇多烦扰：中原氏规是以去宣慰正在治丧的源氏将军氏政的名义离开平安京的。

    中原氏一族在日本国把持太政局局务，世代出任大外记、少外记[1]等天皇机要秘书工作长达三百年。此等家世足以与平氏一门的重臣，垄断法司刑律事务四百年的坂上氏相抗衡，实乃源氏一门在平安京殿上人中的要角，因此中原氏规的面目形容并非秘密。日本国东源西平的对峙格局已二百年，双方对彼此的要人都很熟悉。

    那两个仆人中原氏倒不怕他们对自己不利。他们俱是高丽逃人，不堪天灾人祸，渡海来投汉家朝廷。此事原属平常，在这里可不会有什么归明人的优待，只好一般的挣扎求活。相较于中原氏规这种外族人雇主，同族人甚至高丽逃人中的前辈们，对这些新来的高丽逃人压榨尤甚，稍有不满，便即打杀。因为他们还没有本地户籍，汉官亦管不到，而驻在此处的都监太监，又是圆目方瞳，更不可能为这些人做主。

    好在二人虽不识字，但于道路颇熟悉。一个被他打发去买些酒来，一个被他打发去买文房四宝回来。他此番虽是“白衣渡江”，却不想让对方轻视自己，甚至轻视自己的主君。

    手指恢复灵活，中原氏规便就开始书写密信。与宋人仰赖飞书不同，日本国人此时对文书传递的紧迫性并无太高要求。更兼中原氏规所写之事极为重要，却也不会考虑使用汉人的飞书，相比于宋人定时前往平安京的驿船[2]，他本能的认为飞书更容易误事。

    绝不会有日本国人敢劫夺宋人驿船。这样密信就能确保抵达京都。

    瑞宋岛，龙鼻窟。

    所谓龙鼻窟，是一处饱含地热的巨大洞穴，周围山峦叠嶂，富有草木虫蚁，原是瑞宋岛先人所居。后来汉人开发瑞宋岛，也在此聚集过。屋舍港口等设施齐备后，人口逐渐迁居到南、北两港周围的地区，这里便就成了一处游览的好所在，算是这海外孤岛上少有的风光胜地。

    中原氏规赶到龙鼻窟时，便见到两人坐在龙鼻窟外的草地上，只垫了一张麻席，身后站着两个仆役，一个牵马，一个执剑。

    “在下中原士子钟元。未请教二位贤兄名号。”中原氏规行礼后说道。

    “在下京东人，姓熊。”一个黑面庞说道。

    “在下京东人，姓袁。”

    话音一落，三人相视而笑。

    “入内详谈。”那黑面庞说完，便当先进到龙鼻窟中。

    中原氏规自然不甘落后。三人入内后，各自的四位仆人便就守在洞口静候。

    三人到了洞窟内，便觉得上下暖和，仿佛喝了热汤一样，从脚底暖起来。中原氏规虽未来过这里，但久有耳闻。他见那二人不言语，便索性四处打量起来。

    这里本就是人住的地方，自然有许多痕迹。有的墙上凿得有神龛，有的地上挖的有浅坑，其他石室石门更是屡见不鲜，让中原氏规越发觉得有趣。

    他见那黑面庞正摸着一处石室里墙上的石眼，便提醒道：“那里或是造枪炮的地方。”

    黑面庞回身看向中原氏规，笑道：“舍人好见识。容某重新绍介，岐国安江郡掌书（）记熊世亮。”

    另一人上前拱手道：“岐国安江郡郡尉袁继恩。”

    中原氏规连忙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