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登州城外又是踏青观柳时节。文人墨客自有琴棋书画，贩夫走卒只得柴米油盐；务农的算着家里的农活，拎着旧农具去匠人那里修补；做工的数着新放的工钱，三三两两去街里的小酒肆沽酒。

    登州的兴起，不似明州夺目，也不如杭州长久。它于唐末时才作为与辽地藩属的贸易关口，外迁来此实边的不是罪犯，就是罪犯的家属——就连地方长官也是中央政府斗争的失败者或其同党。直到宋高宗时，将此地设为高丽入贡港，才渐为世人所知。

    后来虽将贡务移往杭州，但因虎翼军第三军便在此处驻扎，往来的禁军、水手很快让登州的造船业和酒色铺子兴旺起来。

    宋肃宗时，有海上巨寇华安，横行不法，裹挟良民纵横四海。后为宋显宗所征剿。

    许多从匪良民幡然悔悟，或者归正，或者内应，遂使华安土崩瓦解。他们一待海面平靖，纷纷回到家乡置产兴业，或者修桥铺路，累积功德。其中士绅良善、行商坐贾俱全，登州由此遂称百货辐辏。因为辽国将生口贸易集于苏州港[1]，登州成为诸侯国重要的补给站。大观年间纪氏篡辽，辽廷乃献苏州港称臣，欲邀天兵往救。只是宋宪宗君臣并没有接受献地，而是以钱百万，粮十万的代价买下苏州港，改置旅顺军。

    大同纪氏向宋廷称臣以来，主要的边市有三处，分别在河东雁门县、燕山府涿西县与辽南旅顺军。其余沿边诸州也各自开设边市，但并非常设，只维持一二月，便就关闭。

    雁门与涿西的边市俱都归本地州军管辖，唯独旅顺军边市由太府寺直辖，南北商旅在此直接向太府寺派出的市舶务官员办理一应公事，旅顺军无能干预。

    这宋宪宗遗留下来的旧规，当时宋廷出钱买下了辽苏州港，兴置旅顺军，招抚辽地汉人。六部九寺也摩拳擦掌，拣选精干官吏派来辽南，要将旅顺军一应事务承办妥当，只等将来废军改县，便与中原一般无二。未料契丹君臣力不从心，早早败退下来，诸部司要员未及抽身，契丹辽南朝廷便告破灭。一应后续筹谋尽作流水。

    时至今日，纪氏称臣，辽南旅顺军已成鸡肋，诸部寺外委能员多半止步登州，只差副贰去旅顺军主持公事，非遇大事不肯渡海。好在三十余年承平岁月，并无什么起伏。就是契丹遗贵闹得最凶时，诸部寺能员在登州也自镇定，断不信彼辈能拨正春秋。

    刀鱼寨原本是军船驻泊地。宋宪宗时第三军迁移驻地，这里便许商民来驻泊，唤作刀鱼寨码头或者西码头。这日午时一过，码头上的酒肆铺子也多半歇业——二月并非登州码头旺季，酒肆铺子也是小本经营，并不肯多赊酒来卖。

    细长的便道两侧，仅有几处官铺懒洋洋敞着门面，分别是完税的市舶务，验货的平准局，运货的车马行，还有收寄文书的驿铺。那车马行看着也十分懒散，驴骡车子只管拴在桩上，左右却不见有人招呼生意；市舶务那里倒有两个公人警惕的很，一见有人下船，便牢牢盯着，仿佛要记牢面目。

    贾丰与陆阿二下船，就被盯得很不痛快，可二人不曾有功名，也就不敢发作。只好取了身引与税凭，交与公人验看。他并不在登州贸易，只需要换个税凭过关就好。

    那公人瞧得仔细，反复两遍才交还贾丰，说道：“今日夫子们已经歇了，明早再来换凭。”

    “好，好。原也不急。”贾丰随即奉上两张百文交钞，又说道：“敢问捕头，登州排宴局如何走？”

    那公人将交钞收下才说道：“排宴局在城东，从正阳门入城，走三五个巷口便是。”

    “多谢老公门点拨。”贾丰心里恼他说的糊涂，嘴上却不再多问，只嘱咐陆阿二好生去寻。

    陆阿二几番打问，终在东城铁桶巷寻到排宴局，依照吩咐请了一个承事回来。

    “怎这般磨蹭？”贾丰看了看天色，有些不满的说道。

    陆阿二不好说实话，只得说自己太蠢，迷路误了时辰。那承事倒是笑嘻嘻，一副和善模样，并没有给陆阿二拆台。

    贾丰请了那承事内里相谈，陆阿二便自回舱中，红鸥一见他便问道：“可放了书信？”

    “放了，放了。”陆阿二应付两句，先拾来水碗一番饱饮，“家里的四五日便到，四哥那里只怕得等到下个月。这里直接去汴京的驿车不多。俺问了详细，若要着急送，还得加十二文。”

    “若是四哥回信，不知何时能到。”

    “俺也问了。只说四月前肯定会到。京师里驿车、驿船都多，四哥回信极容易的。”

    “嗯。”红鸥点点头，“纲首那里你可讲明白？”

    “讲是讲过。”陆阿二挠了挠头，“只是纲首似不舍俺走，再说当时落契是签了一年，这才八个月。”

    “汉人就是多事。”红鸥抱怨一句，“实在不成，便出钱解契。”

    “使不得。”陆阿二心疼的说道，“这次买牛只花费不少，险些连税捐也不够。余下的都是正经本钱，将来备下草料药石，还得采买家什。总不好教你与我吃苦。”

    “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