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中家的道场。

    天黑了，仆人们便点好了灯，黑暗的道场明亮了起来。

    好大啊，足够容纳百来个人练习吧。

    松太郎虽然是岩代城里显赫的竹中家的家主，却酷爱练习剑术。

    传闻，竹中松太郎有一身无敌的剑术本领。

    就是身为近臣的小仓凉太，也看不出家主剑术修为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松太郎的剑术远超过其他人的。

    竹中松太郎自一只脚踏进道场，神色面容便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没有一点温和谦逊的样子了。

    连小仓凉太也很少看到一脸严肃认真的家主。

    松太郎递给了健一一把竹刀，而后，自己握着另一把竹刀，急速挥了下来。

    在健一的眼里，松太郎挥刀的瞬间，他的手臂，手中的竹刀都快到模糊。

    “我看不清，可以慢一些吗？”

    健一请求道。

    “如果你对面的是敌人，也要请求敌人对你仁慈，要怜悯你吗？”

    竹中松太郎拒绝了。

    那个肯借给健一家传宝刀和心爱千里马的男人，拒绝了健一的请求。

    健一在松太郎面前，便如同刚刚坠地的婴儿一样，弱小而无能。

    他要长大，然后追赶上松太郎。

    竹中松太郎已经挥着竹刀不下十次了。

    可笑的是，健一竟然一次都没有看清，他已经尽力了。

    没有办法，他试着举着竹刀，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挥下。

    “挥剑的速度真是太慢了！你是没有吃饭吗？”

    “肩膀要放松！”

    “腰部要发力的，看你这有气无力的样子！”

    每一声的训斥都是如此的严厉。

    在一旁侍奉的女侍们浑身战慄着。

    在下人们的眼里，在家臣的眼里，在岩代城众多平民的眼里，以及与竹中家较好的各方家主眼里，竹中松太郎一直都是一个温柔的少年俊杰。

    他也以谦和待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可是，唯独在这授人剑术的时候，竹中松太郎收敛起了自己全部的温柔，作风严厉之极。

    绝对不可以温柔。

    温柔的刀，非但会令自己麻木，还会传达错误的观念。

    决斗之时，与人搏命之时，温柔、文明、礼节都显得苍白无力。

    搏斗是原始，野蛮，血腥的，这才是需要铭记的。

    教授剑术的时候，如果看到错误瑕疵，仍保持温柔，而不严厉地指出并责令改正。

    来日，到了与人决斗之时，就会因为平日里，积累的错误瑕疵与养成的大意的习惯，枉送了性命。

    而人又不是孤身生活在世上的，那死者妻子、子女、父母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如果仅留下了一个只会哭泣的婴儿，那就更加令人困扰了。

    所以，绝对不可以温柔！

    竹中松太郎，一面给健一演示，一面训斥着。

    当松太郎喊着“起”的时候，健一把竹刀举过了头顶。

    “落！”

    松太郎喊道。

    健一便把竹刀挥下。

    “起！”

    “落！”

    “起！”

    “落！”

    ……

    健一练习了一刀、一刀、一刀……

    他练习的次数，已经记不得了。

    手心出了汗，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了。

    可是，健一是不会停下来的。

    因为，他忘不了，村里的那一场大火。

    村民们在熊熊烈焰里，哀嚎，挣扎，痛不欲生。

    村川先生为了救下自己，已经是奄奄一息将死之人了，用尽了生命里最后的力气，将自己推出了即将坍塌的屋子。

    还有，火墙另一侧出现的幼小的黑影，执意穿过灼热的火墙，只是为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触摸到健一的脸庞，可最后，落了个肉身灰飞烟灭的下场，连具尸体都没有留下。

    这所有的一切，健一他忘不了……

    为了优子，为了村川先生和文太一家，为了村子的所有人们。

    还有，为了不辜负竹中松太郎大人的一片美意，

    健一他是一定要斩了那灯笼鬼！

    因此，自己修行的道路才刚刚开始，还需要不断的练习。

    健一珍惜着每一次的练习，悉心聆听着松太郎的教导。

    一刀，一刀，一刀……

    健一没有止境地练习，没有任何地烦躁。

    一刀，一刀，一刀……

    旭日从山边升了起来。

    温暖的橘黄色的阳光，斜照到了，竹中家道场红色的地板上。

    温柔的风吹了进来。

    “不知不觉就通宵了呢。”

    竹中松太郎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