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睡半醒间，陆清婉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乍听之下似在远方，但那声音又像在耳边呢喃，远近换移，不知声在何方。

    她秀眉一皱，心生警惕，一道人影突然凭空出现在她眼前。

    谁？

    那人影起初模模糊糊的，后来从虚转实，竟露出相貌来。

    与她有几分相像，脸容却更冷俊的男人。

    她的父亲，陆子明。

    但对方早就已经死了，又怎么会出现在她眼前？

    画面一转，四周忽的变成旧时的陆家大宅，陆子明脸色温和地站在她眼前。

    “你是谁？他早已死了，别以为这样能骗到我。”

    陆清婉轻声喝斥，修练诡怪术法的修士多不胜数，小至易容，大至幻术，这种技俩，也就骗骗三岁小孩了。

    她放眼四周，要破除这种术法，心神要定，免得着了别人的套，心神若是不定，容易深陷幻象而不自知，下一步才是发现术法的漏洞。

    散修不似那些有名有派的修士，出了事随时有人帮忙，一个不小心，丢掉性命可是眨眼间的事。

    然而四周景象与她幼时一模一样，哪有什么分别？

    难道不是幻觉？

    否则那人何以知道她家里的布局？

    陆清婉心中疑惑，却见陆子明踏前了一步，她手一紧，终于察觉了场内唯一的违和之处。

    当初那要杀她的剑，此时已到了她手中。

    她想起了这是什么时候。

    正是父亲死前，将剑刃挂在她脑袋上的那一刻。

    陆子明又走前了一步，陆清婉剑首一抬，抵在了陆子明的心脏前。

    然后停顿。

    陆清婉心中迟疑，她父亲当初不知为何没将她杀死，现在同一刻，这剑，到底是刺，还是不刺？

    她死死攥着剑，手指握得发白不见血色，一声叹息，还是将剑刺了下去。

    没有实感传来。

    陆清婉瞳孔一睁，剑身穿过了眼前之人的身体，却不见一点一滴血，显得无比怪异。

    慢了。

    随即，陆子明五指生得极长，似爪似獠牙，双手往脸上一扒拉，嘶的一声，脸皮剥落，一个如虫般蠕动着的口器狰狞脱出，一把便要将陆清婉吞下。

    心乱了，剑也就乱了。

    恍惚之间，陈戈那句话浮上心头来，她这才想起自己非独身一人，于是双眼一闭，呼喊道：“陈戈！”

    黑暗之中，有声音回应。

    “我在。”

    眼前一切如碎镜般四分五裂，冷茫自空中裂开，肆虐无匹，剑刃仿佛无处不在，那怪物脆弱如纸，身上各处都被斩断开来，不消片刻就被撕毁，徒留大片血液飞舞。

    一切仿若泡影，如梦似幻。

    陆清婉惊醒过来，冷汗淋漓。

    她轻轻的，试探般呼唤道：“公子？”

    住房门外，传来了陈戈的声音。

    “我在。”

    与黑暗中那把声线一模一样。

    陆清婉的呼吸平缓下来，只要与陈戈待在一旁，仿佛世间便没有了难事一样。

    平常行事虽看着随随便便的，有要事时却很可靠。

    心里暖暖的，她问道：“为何……为何公子在这？”

    不知想到了哪里去，陆清婉脸色微红，神色羞涩，一下扑到枕头上，不自觉地扭来扭去。

    “姑娘不是怕鬼么？我见外头这么多鬼怪作祟，怕姑娘吓坏，于是便来找你了。”

    陈戈随意找了个地方靠着，正慢慢将木剑上的“聻”字磨去，漫不经心地答着。

    “我……我不怕鬼！”

    语气软软弱弱，不似反驳。

    “对对，姑娘说得是，以姑娘的谨慎，想必已经注意到天外的异象了吧？”

    陈戈嘴角微掀，目光流转在天空中，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是当然！”

    嘴上说着，陆清婉蹦的一下跳下床，小跑着到窗前，神色一怔，仿佛看到什么可怕事物一样，愣住了。

    天外正下着一场黑色的雨。

    无数连小鬼都不算的鬼自天空掉落，绵密于雨，落到地上，又似蛇一般交叠在一起，相互吞食，一时间尽是鬼吃鬼的场景。

    像养蛊似的，鬼与鬼缠打吞噬着对方，直到鬼堆中其余的黑影消亡，仅存下一只鬼。

    东平县的明处、暗处，有光照射到的、无光照射到的，无人问津的、人声鼎沸的，所有的地方无一不是呈现出此情此景。

    鬼在互食。

    那些从鬼堆中残存的鬼站了起来，似蚁群一样，开始成群聚集。

    所有百姓的家门都紧紧闭起，不知该作何状。

    只有某些地方偶然眨起一两道白光。

    陈戈望向白光处，竟看到了刚才进客栈时的那人。

    对方一声暴喝，掌心显现一个圆形小阵，随后脚一踏，就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