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还剩下的看客当中就有并肩而立、身边并没有什么护卫的年轻藩王二人，荆九尘从刚才开始就双手摆出一个古朴的拳架，原本大日悬空的白昼似乎在这一刻暗淡了几分，身形明明不动如山，但地面却响起一连串沉闷雷声使二人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

    那位世族公子更是看了一会就觉得双眼生疼，“我的娘嘞，看老荆这一拳的威势，合道之下应该皆可杀，这些体修之人都是怪物吗？就是不知世间武道的开山鼻祖、那位‘千载光阴一瞬，今古几人堪敌’的魔道枭雄是如何以武道去乱天地大禁。”

    ……

    虽然在那些壁上看客眼里，荆九尘他在蓄势，为的就是将对手一拳毙命，可他自己还真不觉得。摘下身上早已破破烂烂的银甲，卷了卷袖管，特意等着这小子递出万法皆破的一剑。在外人眼里他有无数理由把这小子逼入死境，可在架打到现在之后，心中的一切算计、顾忌全部抛之脑后。将这小子大道脊梁打断或者干脆直接杀了之后大陵会不会有天大的麻烦？自己压制拳意相互砥砺是不是会成全对手、在未来成为自己乃至大陵的头号大敌？这些他全然不在意。

    他嘴角扯出一个酣畅的笑意，只觉得当下一身轻松，生死搏杀就该如此，大道路上追求巅峰之人唯有寂寞相伴，他在大陵京城几乎找不到出手的机会。行历世间，若是放眼皆荒寂，身前身后都无并肩而行的身影，当是何等无趣。如此好的对手、如此好的机会，自当全力而为。

    时机已至，无需再等。荆九尘挺直身子，左手抱拳而上右手握拳递出。起手式虽然看似平淡无奇，随心意摆出，不去拘束拳招拳意。但天地间与之交相辉映的气象却十分雄浑壮观，仿佛日月争辉，银河倾斜。大漠间风起云涌、飞沙走石，谢崎眯着眼睛，独自抵挡滚滚而来凝如实质的武道真意，身行稳如磐石，如同巍峨山岳。

    谢崎此刻心中却只在计较，古堰城在这一拳一剑之后也应该拆得差不多了，怎么赔怎么重新修建？生死交锋之刻，他却没有收敛心思，闭上眼睛。

    那一年，还是年幼的他，在那座祖阁里第一次初见，女子巧笑嫣然之间杀机起伏，只是那个有点呆的幼龄稚童看到她后就心生莫名欢喜，不愿再次分开。

    许多小时候的事，一路上的经历涌上心头。山深林大，寒冬霜冻，二人行走阡陌间，抱着干瘪的果子……

    “小崎啊，别再愁眉苦脸的了，我们两个虽然穷的大袖揽清风，但这也不是挨饿的理由……”

    “柳姨，就算我们每个月的月俸不够吃喝但也不至于偷……”

    “小崎啊，我们修行者的事能叫偷吗？你要记住，天予不受反受其咎。你以后出去只要修为高，能抢抢，能捡捡，那些好东西放在那些山野修士手里早晚会为他们引来杀生之祸，我们这是在干好事知道吗？”

    “可是……”

    “小崎啊，没什么可是的，你以后要是找媳妇一定要找柳姨这种节俭持家的，知道吗？”

    “……”

    “小崎啊……”

    “柳姨，别说了，我知道。”

    ……

    谢崎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上也有带着一点笑意，一切往事走马观花，这似乎是搏杀当中最要不得的恍惚，他却丝毫不去在意。他从小福缘深厚，别人毕生求之不得的东西他稍微花些功夫就能够到。修道是如此，练武也是如此，读书，下棋，学剑，更是如此。他有时也会感到迷惘，这就好比家财万贯、富可敌国的一个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应该去珍惜什么。为何最后在练剑和习武上下心思最多，应该是想走在柳姨后面的缘故，就算柳姨从没想让他这么去做。

    谢崎缓缓抬起手中长剑，在空中划过，像是斩去心镜上的尘网。手中的剑柄不再滚烫，这把从一开始就和他“貌合神离”的仙剑第一次开始与他共鸣。

    心魔退却，净如琉璃，不染尘埃。

    天地离合，不拘我心，不入我眼。

    大道无用，我不求道，道自求我。

    圣人不在，天地刍狗，岁月枯荣。

    江河山岳，东去无返，逍遥自在。

    在这一刹那，谢崎只觉身前没有什么武道宗师荆九尘，没有什么古堰城，没有什么西州戈壁，天上地下，只我一人，只此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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