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是个骤然飞雪的糟糕天气，这两天绵绵雪花也没有停止的迹象。京城内外道路难行，对于某些要穿过小半条冰封的天河分流的卖炭人而言，倒也不是难事。云凝水不流，山冻树青苍。冬寒后的天河宛如明镜，出了京城以及附近的郡城，有一些村落小镇围绕天河分布，村头鸡鸭这才刚刚鸣起，一些牵着牛车的老人汉子就冒雪赶去京城卖炭。

    一个衣衫破旧，手脚满是冻疮的老人跟在牛车后面，看着混在一起的煤炭木炭，叹了一声。每当寒冬降雪，大陵各地也会有相应的福利政策，至少等到了地方也不愁这炭卖不出去，还能领些棉絮。

    一路上陆陆续续有一些起早的车子缓缓前进，进入官道，便有了车水马龙的迹象。但是在一个转角处，原本应停靠在路边的一辆马车，马匹突然不知为何受惊向官道逆行奔来，马夫呼喊尽量让其他人散开。老人虽然来不及反应，但还是被路边一个精壮汉子拉开。人虽无恙，但装炭的牛车却被打翻在地，遮雪的帷幕彻底摊开，木炭碎落在地上。

    炭不但碎了还被雪浸透，一时半会更是装不上车肯定要被纷纷大雪掩盖，就算拉去京城也卖不了好价钱。老人是心急如焚，只不过扶他的汉子叫下马车主人，正准备交涉一番。

    一看马车里面好像是个养尊处优的黄紫贵人，老人正想拉住这个村子里许久未见的后生，却不想车上的那位侯爷主动下车，笑着向两人赔罪，以几倍价格把炭买下。老人一些唏嘘之后，倒也把钱收下没有推辞。

    事后老人抓住汉子的衣服问道：“铁子，真没什么事吗？你在京城里当官没什么背景为一车炭赔上前程可不值啊……那些国公爷可最是记仇，表面上没什么……”

    刚死里逃生活过来的汉子摇摇手道：“前段时间一件事没办成好，已经在北陵辞官。这次回乡是因为手里存了些积蓄，准备开家打铁铺，得不得罪他们没什么关系。”

    这么一说老人更是忐忑，却也没直接问，反而安慰道：“回来也好，也省的你爹娘兄长担心。还有就是你娘子，她可是咱们方圆几里最水灵的女娃，自从跟了你也没享过什么福，一直一个人操劳家事，你不在的时候反而被一些游手好闲的惫懒汉子指指点点。她嫁入你们荆家，是你们荆家的福气，更是你的福气。这次回来可一定要好好对她……”

    荆九尘笑着点头，“这不就回来了吗。”

    木炭没到京城已经出手，虽然天色还早，但两人还是往村子方向走，荆九尘更是归心似箭。一路上老人给他讲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前两年乡里出了一名怎样怎样的秀才。谁家的姑娘又嫁给谁了，原本互是仇家的两家还拦着不让，可两个孩子脾气也都硬，这不只能捏着鼻子把喜事办了，小两口婚后也是……

    今年冬天特别冷，温如玉在院子里扫着雪，手冻得通红通红，她是小门小户的女儿，父亲是开馆教书的先生，生的细皮嫩肉，肤色白皙，从小也算精通诗书琴乐。

    她从小是附近小有名气的美人胚子，后来听父母之言嫁给这个不明来历的武人。她出嫁之前十分不安，只希望不是那种喝点酒就把自家娘子打得要死要活的无赖就行。

    出阁安家后也算是相敬如宾，他从未强迫过自己什么，两人之间却也从未交心，毕竟从各方面来看他们都没什么共同语言和相似之处。平时他在院里练他的武把式，她缝补家用看书写字，不过生火做饭都是两人分摊，至于重一些的农活都是他一人担下。

    可自从他去年到京城夺北陵武评第一后，这种平静的生活也被打破。原本她也责怪自己相公只是一个粗人，没什么大出息，在一起也只是个闷葫芦没什么意思。可当他一去不回后，这个家清冷下来，她默默流泪不知多少。

    母亲说自己原本应嫁入有钱人家享福的，愣是让父亲当初一意孤行，现在只能受苦受累。但对她来说，做了许多男子都嫌累的活不算什么，只是每天晚上冰冷的棉被留不住几分人气，盖在身上又湿又冷，夜晚一个人在家更是惶恐惊惧。

    娘家夫家对自己也多有照顾，可终究是一个人。她轻呼出一口气，回过神，继续打扫庭院，之后还要浣洗衣物，赶在日落前完成，不能出神发呆。

    在院内搭着竿子，在这种天气里碰凉水会生病，自己身子本来比较虚，只好先去了灶房，烧了一壶热水。她个子本来就不高，以前站在相公身旁更是一个魁梧粗壮，一个娇柔可怜。烧水之际又暗自神伤，今年过年，他是否能回来呢？她不想和去年守岁时一样。

    她见水烧开后，搬来他从郡城买来专门洗衣用的简陋“灵器”，当初他花大价钱买下时差点没把她气死。花冤枉钱不说，对他来说高低合适的东西却比她人还高，让她平时怎么用？

    她踩着椅子，半举着水壶往进倒热水，却不想一脚踩空向后跌倒，开水壶也高高扬起，朝她上身泼下，就当她在半空中吓得闭上眼睛时，被一个熟悉的身子轻轻揽下，泼下的水花也在半空中凝滞。

    ……

    温如玉一声惊呼，看清来人面孔后只是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