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天有小雨。

    自江水泥沙而下，河内几丈透底，便是一座构势方正的洞府蕴藏其中。

    府内陈设简单，居中置了石台，台上有位眉似远山、面容俊朗的少年正闭目静坐。

    ——江流运着香火愿力转了一个周天，敛息凝神，试探元神里那颗雪白浑圆的珠子。

    几番周转都未如愿，江流便卸了入定的架势，从口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看来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从石台上展身而下，驭着洞府内的清气，江流将方才运功出的细密汗珠尽数镇散，身上布衣便又是极为整洁。

    来到这里已愈两年，他倒是逐渐适应了流沙河的环境。

    初次从水底醒来时，江流全身浸泡在河内泥沙之中，只感觉脸部酥麻，睁眼一瞧，却是几只小鱼在轻啄。

    若非江流出于本能，从这具身体的脑海中寻得了避水的法决，怕是要穿越当日就溺毙河底了。

    简短理清思路后，江流凭着记忆回想起原主之前的经历——

    原是天庭卷帘将，只因蟠桃会摔破了玻璃盏，便被贬入这河底，成了为祸一方的河妖。

    只是江流本性为人，既不愿安于天命等着前九世的取经人，也不愿累及河畔百姓。

    况且……

    江流瞥了眼石台上静静摆放着的玻璃盏，任他这两年来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说好了被我打碎的宝贝，怎么就跑到我手里来了？

    这玻璃盏不愧是天庭宝物，通体晶莹无色、却又会因变换观察角度而绽放出缤纷色彩来，甚是美丽。

    最重要的是，玻璃盏里始终汇聚着一小汪清水，江流正是饮了一滴盏中液体后才慢慢涤净体内禁制，改为吸收香火愿力重修仙道，也有了堪比一般河神的法力。

    江流索性开了洞府、改了河道，将黄沙滚滚的流沙河分出小半道，重新连起了附近一股干涸不久的清澈支流，既供附近捕鱼谋生的村镇重操旧业，也算是给自己留份香火情。

    一切妥当后，江流便以流沙河神自居了。

    虽说冒称河神有违“天意”，但两年过来，江流不但没受天庭派人责罚，反倒是借助盏中神水与香火愿力将跌凡以后的一身妖气洗濯得干干净净。

    左手捻了个法决，洞府灰白色的墙壁便洞开一门，联通了江流日常起居的住所。

    原来虽是不喜水下阴暗潮湿的环境，但开辟洞府后，借着术法威能，倒也收拾得干净。

    江流半倚在石榻上，俯身捞起小泥壶朝碗中倒了半杯茶，轻嗅茶气中，懒散伸了伸筋骨。

    诗云：晨时沐竹啖禅，晚来温酒谢冠，偶菁一心灵芽，烹茶敬这人间。

    江流时常会想，若是取经人始终不来，我就这么当一辈子的河神也不错。

    也唯有这个时候，他能找回些为人时的感觉。

    “好了，看看今天孩子们报了什么信。”

    江流喃喃着，从案台上招起几枚圆润的卵石，在手中不住把玩，吸收着其中的思绪。

    由于自己毕竟是被贬流沙河，虽然河内可以逞威风，但终究是不得上岸半步的。

    这大河长万里、宽八百里，有着“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的奇诡异象，若不是有条支流清澈见底，有鱼虾活跃，恐怕周遭是半点人烟没有的。

    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与前世印象有些出入，江流自然不会漏过与村人交流的机会。

    大人长者对山神河神往往心存敬畏，敬畏之余也有着戒备，因而江流便借着救起几个失足入水的孩童之机，与这些小孩子做了个约定。

    只要他们每日正午到河边来，对着这几块附着过江流自己气息的卵石说些村镇上的事，便能从清流处换得几尾鱼儿作报酬。

    至于他们是填补家用、还是卖了换成零钱，就不是江流需要考虑的了。

    这种无本的买卖，托着“河神老爷”的身份打底，倒是给江流建立了一个稳定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

    江流摇摇头，指尖轻勾，几缕灰雾从卵石中悠然而起，没入了主人耳中。

    “河神爷爷，今天村西头王大牛伯伯家的母猪生崽了，足有三头呢！大牛伯伯说回头请大家吃饭庆贺……”

    “河神大人，我们班上的先生说近来天象有变，会出现各种奇怪景象，让我们回家都和长辈说好不要乱跑……虽然听不太懂，还是向您禀报了。”

    一连听了几条，尽是些日常琐事，并没什么营养。

    即便如此，也让长久窘于河中的江流听得微笑连连，连饮了几杯茶。

    顺便一提，这茶也是江流从镇上诓来的。

    直到最后一枚浅绿色的石子时，江流变了神情。

    “河神伯伯，村子里来了个大姐姐，穿着打扮都很奇怪，一进来就被村老们迎走招待了，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大姐姐……

    凭着和河畔村人的来往，江流得知当今虽说仍以李唐天下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