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只觉得眼前一花，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等他定睛看去，这才勉强借助齿轮枪口的光焰看清了袭击者的身形。

    那是一抹只能用“苍白”来形容的影子，凌乱的及肩黑发如同湿漉漉的海藻一样披散在浅蓝色的病号服上，一滩触目惊心的干枯血迹在前胸与后背绽开，但最吸引罗素的还是她的侧脸，那张苍白的脸颊仿佛有着某种魔性的魅力，令人情不自禁地盯住不放，哪怕冷汗打湿了脊背，哪怕大脑疯狂地发出警告，也难以移开自己的视线。

    那张脸的正面，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呢……仿佛落入水中的溺水者，罗素拼命挣扎着上浮，不让自己去想象，但他越是挣扎，就越是虚弱，很快便全身脱力地沉入水中，口鼻间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他看见了，当在场所有人都因为莫名的感觉而僵住不动的时候，那张脸正在渐渐转向自己，苍白的颜色一点一点从濡湿的黑发下裸露而出，就像某种慢慢褪下人皮伪装的非人之物。

    她，不，它究竟是什么……罗素瞳孔放大，屏住呼吸，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半只全白的眼瞳从发丝间钻出，然后又是半只。明明转头的动作极快，但在罗素的体感时间中，却像是经历了足足半个世纪，漫长到足以让他看清那张不具任何褶皱与汗毛的光滑侧脸，数清犹如丛林般杂乱生长的每一根弯曲眉毛。

    白，苍白，仿佛海面上漂浮的肿胀尸体一般的苍白。

    更可怕的事物却并非尸体本身，当视线从天空中向下俯瞰海面时，尽管第一眼的目标都是那具醒目的尸体，但很快就会转向尸体下方由蔚蓝转至深沉漆黑的渊薮。那片深渊太大太大了，与它相比，被泡得肿胀发白的尸体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斑点。

    她的白瞳中藏着黑渊。

    罗素的大脑想要尖叫，想要逃跑，但他的身体仍然一动不动，沉默地与第二只逐渐显现的苍白瞳仁对视。

    罗素的呼吸完全停滞了，仿佛在水底经历窒息的受难者。与此同时，他布满血丝的眼眸是如此惊恐而镇定地与它对视，不带一丝偏移，以至于没有留意到它的下半身，那犹如蛞蝓一般黏滑油腻的软体尾部。

    在那双眼眸完全显现以前，咆哮翻腾的怒焰及时打破了致命寂静。

    罗素的体感忽然恢复正常，他本能地往经历折磨的肺里吸入新鲜空气，只见犹如猫头鹰一般扭过头的非人之物瞬间把头颅拧回正面，破空的凄厉刺击声犹如霹雳在半空炸响。

    它右手紧握着一把被打磨锋利的尖锐餐刀，在身前舞出一团细密的银光，竟然将劈来的斧刃尽数挡了下来。

    这一场面的视觉效果极其夸张，不过手掌长度的餐刀竟然能招架荡开车轮巨斧的猛力挥击，在剖除种种不可能的假说后，只能认为这个佝偻矮小的非人之物的力量与身高接近两米、肌肉宛如花岗岩般坚硬有力的壮汉橡木相差无几。而且它的武器与重型冷兵器对撞了数十次还不折断报废，绝不仅仅是看上去那么平凡。

    “徐青雨？怎么会……”恢复理智的罗素立即注意到此前被自己忽略的细节，那非人之物嘴角的一颗黑痣此时在他眼中不断放大，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已发现校园七大不可思议现象之三：怨憎凶刃】

    “它、它的脸，怎么又和我一样！”站在罗素身边的马尾徐青雨几乎要崩溃了。

    她眼前的又一个自己相比无生活胎的母体来说，身躯的异化程度更为严重，以至于它会使所有目击者本能地忽略那具躯壳表面的人类特征，在脑中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彻彻底底的非人之物。

    尽管这个现象级鬼魂的小腹没有隆起迹象，只是在前胸后背处有一个疑似弹孔的贯穿伤口，但它本身的战斗力已经在刚才短暂的交手中得到了验证，它可不再是只凭本能扑击撕咬的无生活胎，而是会瞄准要害、会从背后偷袭的沉默怨灵。

    还未等罗素思索此次现象名称的含义，橡木与怨憎凶刃的战斗已经迈入了下一阶段：只见手握餐刀的人体蛞蝓突然将上半身伏倒在地，躲过横斩而来的斧刃同时，软体生物一般的下身发出一连串细微而急速的震颤声，整个身躯便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网膜表面。

    这时，能量弹还没来得及出膛。

    好快！

    橡木瞳孔略微放大，但其中倒映出的仍是一片失去目标的茫然，幸好他体内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直接选择了跳过视觉反馈这一步骤，开始近乎莽撞地强行变招。

    他手臂上的肌肉束如同钢丝绞索一般同时绷紧，将去势未尽的横斩硬生生改为了下劈。

    叮——

    金属碰撞的声响悠长而清脆，带着些微的颤音，橡木只觉得自己劈下的巨斧被那柄小小的餐刀从侧面击中了斧面部分，就像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被一颗巨大滚石从侧面轰中，他不得不从反向用力压住斧柄，以防它斜着与怨憎凶刃擦肩而过。

    然而这一反应还是太迟，终究没能命中咫尺之遥的敌人，反而橡木胸前空门大开，只能任由怨憎凶刃肆意闯入有利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