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战争从未改变。

    人类的自毁性也从未改变。

    就在停止进化的两脚兽们绞尽脑汁地自相残杀时，他们手中的武器正在悄然改变：覆盖全身的板甲淘汰了剑身宽平的维京剑，火绳枪内的黑火药灼伤了骑士最后的尊严，代号“水箱”的移动炮台们将视距之内的目标轰成焦土……

    盾无法变得更坚硬，矛却越发无坚不摧。

    太快了，太快了。

    但没人停下，即使他们心知肚明，脱离掌控的工具往往会为主人带来厄运。

    当象征毁灭的蘑菇云从地球表面一朵接一朵升起，所有人心中都盛满了纷乱的情绪，惊惧、愤怒、解脱、迷惑、绝望、挣扎……

    有人蜷缩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有人在街头巷尾打砸抢烧，有人与陌生人身体交缠，有人与亲人微笑着挥手告别，有人将枪口对准下巴，还有人跪在地上祈祷，等待神明的回应。

    这些通通无所谓，致命的高温、辐射与冲击波不会因为一个人或一亿个人的祷告而停止扩散，生命在人类文明精心打磨的恶意下脆弱得好似一粒灰尘，只需一阵微风拂过，便霎时无影无踪。

    神明在云端之上垂首，静穆地注视着子民们自取灭亡。

    谁降下了席卷尘世的洪水？

    当然是我们自己。

    正如圣经中所写，预见到未来的“诺亚”登上了“方舟”，只是这数以百计的“方舟”中，只有少数几艘是真正出于种族延续、战后重建等目的而建立的“避难所”，其他那些看似牢不可破的掩体，不过是一个个大号的社会实验室。

    【42号避难所】

    【目的：研究在低亮度下的生活对人造成的影响】

    【详情：42号避难所内的所有照明设备没有一个超过40瓦，也就是说整个避难所照明严重不足，这也是这个避难所的目的——研究低于正常光照下给人的精神和生活带来的影响。】

    【55号避难所】

    【目的：研究无娱乐媒介下的压力影响】

    【详情：这个避难所被移除了所有的娱乐媒介来让居民在长期生活中没有办法释放自己的压力，这样的情况是很容易让人崩溃的。】

    【56号避难所】

    【目的：研究无娱乐媒介下的压力影响】

    【详情：这个避难所大体和55号避难所相似，但在移除了所有的娱乐媒体后还留下了一个蹩脚的小丑。专家认为55号避难所会比56号避难所坚持的时间更长一些。】

    【81号避难所】

    【目的：研究治疗所有疾病的万能药】

    【详情：81号避难所分为表里两个避难所。表避难所里居民生活非常正常，各个方面都没有什么突出的。里避难所则是通过各个监管窗口和摄像头监视表避难所，同时暗中做各项病毒实验，目的在于研发万能药以治疗所有疾病。实际上表避难所里的所有居民都是病毒实验的小白鼠。】

    人性在衣食无忧的钢铁堡垒中逐渐萎缩为尘土，却从充满辐射的土壤中开出花来。

    亚当仍记得他刚被制造出来的样子：犹如古希腊雕塑般完美流畅的肌肉线条，糅合了东西方人种审美观的英俊五官，前额烙印着代号条形码的光溜溜脑袋。

    就像一件没有自我意识的死物，它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四肢伸展，瞳孔涣散，无目的地凝视着铁灰色的天花板，目光偶尔捕捉到在身侧来来往往的白色衣角。

    他们不说话，它也不说话。

    当时的它拥有一具移除了生殖功能、为战斗与生存量身打造的顽强躯体：数量与活跃度远超大部分生物的免疫细胞，可自动调节胃酸分泌的酸液囊，削弱痛觉反馈、通过芯片植入加强过的电讯号灵敏神经系统，隐藏在颅骨内部的指南磁场，缠在肌肉纤维上的运动发电装置，可随时放出红外线进行热成像的眼球……

    芯片里记载着所有与战斗、生存相关的知识，可以随时随地调用，足以辅助他在一分钟内将大部分枪械拆卸重组，但它唯独看不透人心。

    负责教会它察言观色的女性研究员经历了难以计数的失败，却始终没能教会它，当人们向他人露出灿烂笑容的时候，他们不一定真的很开心，用笑声的频率与响度建立数学模型，也不可能得到他们的“心情指数”。

    这一事件甚至影响到了后续的合成人生产，研发者们干脆把宣告失败的情感模拟模块直接去掉以节约成本。

    一颗抑郁的心可以笑得从容，一颗幸福的心同样能哭得痛快。所以，他人的心是完全无法预测的混沌，不需要去理会，而哭与笑是让自己活下去的伪装，务必要掌握。

    它自以为领悟到了要点，从那之后，就总是对着所有人微笑。

    这伪装的确很有效，无论它走到实验室的何处，总能看见陌生或熟悉的人们同样对着自己微笑、挥手，空气里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来描绘的松弛感。

    它疑惑地接受着远超出同期合成人的优待，新生产的同伴前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