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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垃圾,垃圾。堆积成山的垃圾。
少了半截身子的洋娃娃用纽扣做的独眼仰望天空,从肚子里散落出来的棉絮已经被尘埃染成了明暗渐变的灰色;深绿色的酒瓶静静躺在涂满黏稠液体的卫生纸之间,锋利的破口边缘依稀残留着干涸的血渍;大个的绿头苍蝇们嗡嗡盘旋于半敞的锡皮罐头顶部,将生命的种子洒向其中腐臭变质的肉汁。
花花绿绿的一次性塑料袋、生满铁锈的图钉、遍布霉菌斑点的内裤、皱巴巴的服装杂志、软乎乎的漏液电池、露出内部芯片的收音机、猫狗的残缺尸体……它们和谐地共存于这片污染严重的土地,化为这座污秽而凌乱的宏伟建筑的基石。
这里是垃圾场,除了垃圾之外,只有垃圾。
噗。
一只厚实的高筒胶鞋踩瘪了红白配色的可乐罐,灵活移动的垃圾夹仿佛蛇一样精准地咬住猎物的要害,随后又一个甩头将其甩到天上,任由它划过一道抛物线,稳稳地落进了背篓,与篓里其他十几个扁扁的罐头相互碰撞,发出一连串嘈杂的脆响。
全身裹在大一号棉衣中的少女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V字手势,踩着玻璃渣与锈铁片,哼着不成曲调的简单旋律,在人为开辟的小道上继续寻找。
菊红色的柔和光芒在大地表面流淌,调和了垃圾场中混乱恶心的色彩搭配,为失去存在意义的垃圾们镀上一层神圣的外壳,少女干裂发紫的唇角与肮脏发黑的侧脸也同样浸泡其中。
黄昏已至。
走着走着,少女忽然脚步一顿,像狗一样趴下身子,通过戴着棉手套的左手和两条腿保持平衡,贴着地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扑鼻而来的酸臭气味中敏锐地挑拣诱发食欲的肉香。
尽管两股气味的剧烈反差足以使没有在厕所进食习惯的普通人当场呕吐,但对她来说却没有太大影响。
因为这里就是她的家,是她的厕所,她的餐厅。
她低下头,通过鼻尖追循香气,用四分之三的肢体向前移动了几米,空出的右手灵活操控着垃圾夹在拨开碍事的果皮、包装袋和呕吐物,很快找到了气味的源头:一个灰扑扑的白色泡沫饭盒。
她用左手捞起饭盒,顺便站直身体,发现里面装着还剩一大半的鱼香肉丝盖浇饭,尽管米饭已经冻得皱缩成一团,但盖在其上的干硬肉丝、胡萝卜丝配上红彤彤的油汁,依然能轻而易举地通过视觉勾动她的味蕾。
大约是谁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午餐,这样的事情还算常见。她如此猜测,用力咽了口口水。
够吃到明天中午了,运气不错嘛。
她这么想着,随手把垃圾夹插到背篓的空处,又从棉大衣的口袋里摸索出一双已经用过许多次、但洗得干干净净的一次性筷子,半蹲着扒了两口干涩冷硬的饭菜,刚感受到胃部欣喜若狂的反馈,就依依不舍地合上盖子,把饭盒小心地放到了背篓的底部。
少女的影子载着背篓的影子在夕阳下一蹦一跳地移动,朝着垃圾场边缘的小屋走去。
那里是她的卧室,有人在等她。
她哼着随性创作的调子,用力拉开勉强能作为门来使用的大块铁皮,打算让最后一点阳光照进室内。
照进空空荡荡的房间。
“妈?”
没有人回答。
房间实在太小,只能放下一张床,以至于她一眼就能看出,现在与今早出发时相比少了些东西。
一件预备来年再穿的旧棉衣,一条满是补丁的发白牛仔裤,一瓶过期了好几年的消炎药,一包还未拆封的应急用干脆面,以及一罐藏在床底下的,两人积攒了整整八年的硬币。
床头只留下了一本泛黄缺页的绘本,那是她唯一了解的,也是最喜欢的童话。
“妈?”
与其说是呼唤,不如说是确认。
她把背篓里的饭盒拿了出来,放到床头,穿着胶鞋走到床上,将绘本抱于胸前,在漏风的墙角蜷缩成一团,一边战栗一边注视着敞开的大门,注视着落日的余晖一点点黯淡下去,被黑暗取代。
“妈……”
没有人回答。
直到被黑暗吞没为止,她都没有等到该来的人。
第二天,她脑袋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感觉自己浑身发烫,就像血都烧起来了,但从墙缝里刮进来的北风还是冷得像块冰,硬邦邦地贴在她的额头。
绘本在她沉睡时掉在了身侧,溜进屋内的微风悄悄地翻开了它,书页停留在丑小鸭被其他动物排挤,缩着脑袋承受讥笑的画面。
她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害怕,但事实是,她平静地接受了身体的病态,就像局外人一样事不关己地发散思绪。
死亡的确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就在昨晚,她已经经历过比它可怕得多的事情了。
总之,先吃点东西吧。
她努力睁开红肿的眼睛,抓过床头的泡沫饭盒,挥手赶开盘旋飞舞的苍蝇,小口小口地咀嚼着冻成一块块的饭团。
处于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