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渐渐表露出了它的无情，给眼前的一切已经蒙上一层灰暗，四季轮回的规则下，耀目灼烫的太阳也心甘情愿的躲在阴霾乌云的后面。

    人始终是群居动物吧，特立独行的人也许不太渴求温情，但在阴暗的角落始终比呆在大街上舒服，是另一种的寻找依托。

    凛冬还没有彻底的来临，还没来得及把大片大片的霜白覆盖在事物之上，充当着前锋的干冷空气似是在做打扫的工作，不厌其烦的吹拂过萧瑟的街道，吹起地上的烂报纸，吹动地上的空罐头。

    央都号称人类汇聚的多元都市，是目前的世界中心。

    但其驻扎此地的根本，武力的研究处，充满的没有什么为人类之光赴汤蹈火的慷慨激昂，黑街清冷的街道两旁，那些树立的门面里藏着的都是一个个妄图战争财的大鬼小鬼。

    道理，千遍万遍，甚至是自己都能编。

    危机，无数前车之鉴，也永远给不了人十足的紧迫感，简简单单的玩手机便会摔倒，你早已听得不厌其烦，却只有真的某一次摔得狗血淋漓后才会小心翼翼。

    真实的恐惧和惊慌，只有真正身临其境，经历过的人，才会刻骨铭心，才会历历在目，乃至触景生情。

    穿着卫衣的普通男人平和的站在街角的避风处，戴上了大大的兜帽，把脸部与寒风隔绝，一只手踹在兜里，另一只手拿着还温烫的罐装咖啡，一口一口的吸取热能量，暖和被冷空气侵蚀的体表。

    昔日大书特书那童话般理想而笑的鬼畜的脸如今仿佛是像岩石雕刻出来的漠然，再见不到那张向上的表情。

    鼻尖至左颧骨上有着愈合的疤痕，饱受风霜的皮肤和那道刻痕，让他像极了自己已故的父亲，那位孤高的持刀剑客。

    眼神很清澈，但并不是明亮的镜子，而是死水，平静的瞳孔里忠实的倒映着眼前被寒风呼啸的无人街道，目光简单的汇聚在某处，右手重复着拿起罐头喝咖啡的举动，久了，他看上去就像个机械，没有人味。

    很快，咖啡便喝完了，失去了温热的咖啡液体，空的罐子很快就被冷风剥夺了残余的热量，变得冰冰的。

    雾村映尘随手向后抛去，落在地上铛铛作响。

    拿罐子的右手也终于可以伸进口袋而不是放置于风中，也许是被冻着，也许是其他的原因，右手手背的皮肤呈现的是淤青般的紫红色，一小块，一大块的紫红斑驳淡淡的遍布手心手背，僵硬的手指微微屈伸，捏成拳放入衣兜。

    像一颗被凝固的枯草一样，站于街角，沉默等待。

    他没有想过那人不会来，除非他是死了。

    否则。

    一定。

    小型货车的声音响起，缓缓靠近，胶水粘住般的五官终于动了动，雾村映尘露出一丝微笑，目光也随之转动，看上去真的像是等待命令而按照流程运作的机器。

    小货车速度渐减，最终停在了他所等待的街角前，车窗慢慢摇下，露出里面驾驶位的男人，两个人的目光如期而至的隔着不温柔的冰风对视在一起。

    有一瞬间他们很相似，不管是沉默的面容也好，死水没有波动的眼神也好，都宛若同一类人，可也只是短短一瞬，之后二人彻底的隔绝开了。

    雾村映尘已经远非曾经那个积极的海骑兵教官，直到这一刻，驾驶位上的章爱鹤右手还轻轻放在竜刃的刀柄上蓄势待发，这究竟是一场久违的合作还是曾师出同门的师兄弟互相残杀的戏码，都未可知。

    “你的剑术，精进了，即使在这种温度下，我还能感受来自你那提防的杀意，我父亲曾经讲的玄乎其玄的‘极意’你难不成已经有所感悟了么？”雾村映尘摘下兜帽，露出略沧桑的脸，陌生而熟稔的招呼，“我的师弟啊。”

    “可隔着几米的距离，你有第一时间杀了我的把握么？”他轻轻接近货车，顿了顿，低声细语，是毒蛇吐信，“相反，我有哦。”

    “你的意思是，要动手么？”章爱鹤在座位上淡淡的说。

    二人的视线再度交错，雾村映尘摇摇头。

    “不，真是这样，我在那船上时就动手了。”他说，“你比以前要沉稳了，但仍然茫然，像是被逼着走向囚牢的不知自己犯什么罪的罪犯。”

    “刀就在手里，却不知朝谁挥，也畏惧挥动。”

    雾村映尘收回了跟他对视的目光，转向了蜿蜒街道延伸的深处，那片严密的所在。

    “看到那了么？”

    “看到了，研究所。”

    “那就是我给你的提示，感谢我吧，你现在有了挥刀的对象，而且绝对不是错误的那种。”

    “我凭什么相信你？”

    章爱鹤反问。

    “你只能相信我。”

    雾村映尘冷笑。

    “无论如何，现在，此地，只有我是愿意让你拨开你命运的人，其他人都不可能，你爷爷也好，阿里克塞也好，待你如同亲孙的衣阿华也好，哪个人都不是，除了我。”

    章爱鹤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