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了半个月的终于雨停了一会儿，水珠顺着叶子滴落，树下的枯叶早已腐烂，长出一丛丛菌类。白雾弥漫的深山空气湿润，穿着蓑衣的人进去走一圈，出来就像水里捞出来一样，湿哒哒黏糊糊。

    草鞋陷入泥泞，吧嗒吧嗒响着，一高一低两个身影背着行李箱，趁着没雨埋头赶路。山里全是雾，白蒙蒙的，才几米远，就看不清人了。裹在厚重蓑衣里的小孩走得吃力，慢慢落在后头，她怕极了，朝前面的人影喊道：“慢点！爷爷等等我！！”

    前面那人停下等她。

    “爷爷我累，歇息一会儿好不好。”追上爷爷，小孩苦着脸哀求道。

    “前面刚歇过，可不能停了。咳咳…妞妞乖，我们趁着没雨多走几里！”捂着嘴咳了几声，老人抬起斗笠，露出花白头发。五十来岁，面容苍老，脸色极为苍白。拉起小孙女的手，温声安慰：“等到了城里，爷爷给你买糖葫芦吃！”

    “真哒？”听到糖葫芦，小孩眼睛一亮！

    红红的圆咕噜，含进嘴里甜甜的、酸酸的……好吃极了！

    去年娘亲给她买过，她吃了四个，娘亲吃了一个……后来，后来村子就遭了难，很多人失踪了，她的娘亲也不见了。周围玩伴都说是被妖魔吃了，她不信，和人打了一架！

    她问爷爷娘亲去哪里了，爷爷说她去了天上，过上好日子了。

    她也想去，爷爷却说她还小，不能去……

    妞妞有点失望，她想早点长大，到娘亲身边去。

    后来村里不见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逃走了，背井离乡，去了外地。前些天，爷爷说留在家里没活路了，强顶着被豺狼妖魔袭击的风险，带她走出村子。

    有了目标，妞妞只觉得脚步轻了好多，紧紧跟在爷爷身后，走了小半天。

    出了深山，泥泞湿滑的山路变成土石路，是段好走的官路。

    四月的南疆缺不了雨，他们走了没半个时辰，一场大雨又来了。

    四周很快暗下，风夹着雨，直往眼里钻。

    “爷爷我怕…”小孩紧紧握住爷爷的手。

    “别怕，爷爷在。”

    她的手很暖和，爷爷的手总是冷冷的、冰冰的。她问为什么爷爷和她不一样，爷爷说他年轻时候手也是很暖很热的，现在老了，顶不住雨水了。小孩想了想，伸出小小的、嫩嫩的小手，牵着爷爷干枯冰冷的手……她比爷爷年轻多了，手很暖的！

    将孙女拉倒身边，老人在大雨中寻找方向。

    才走了几十米，他就一脚踩进泥坑，身子踉跄差点跌倒。

    “爷爷……我们还走吗？”身边传来怯怯的声音，一直牵着的手似乎又冷了一点，小孩忽然有点害怕……爷爷会不会走了，不要她了？

    “那边有棵大树，我们去避避雨好不好。。”

    “不行，我们得走！”抹了把雨水，老人态度强硬。树下也潮湿的厉害，脱了蓑衣，就比淋雨还不如。这场雨要是一会儿就停了，还可以避避。可看着天，黑压压、一副不准备停的模样，谁也不知道下多久。总不能在树下窝一夜吧！

    他们这一老一小，身体撑不住的！

    “妞妞再忍忍，我们再走一段！这路爷爷年轻时候走过，前面那个岔道左拐就有间土地庙，我们去那里避雨！”老人咬了咬牙，冰冷的手拉住绳索，想把孙女背着的行礼接过来：“你把行李给我，一会儿到了庙里，爷爷给你煮粥喝！”

    “爷爷我不累，背得动！”小孩态度护着绳子，转头就往前走：“爷爷快，我们去土地爷爷家里避雨。”

    “唉好。”

    大约两里路，过了转角，小山坡下有一座庙。雨大雾浓，只有一个轮廓，看不清细节。两人走近了，才发现土地庙黑漆漆的，两扇漆红的大门颜色发黑，一扇还好，一扇耷拉着，看起来已经废弃许久了。

    老人暗叹，十来年前这间小庙可漂亮的很，香火鼎盛，许多路过的人都会上香祈福。

    让孙女退后，老人小心推开门，左右瞧瞧没有危险，才让孙女跟上。

    这座庙很小，旁边塌了一片，只有大殿部分还算完整。两人进去，发现屋内结了许多蜘蛛网，灰尘扑扑的案几上有几个破碟碗，香炉侧翻，香灰倒了一地。

    大殿中央，那座木雕的土地爷掉漆严重，不再光鲜。

    老人左右找找，发现一个残破的拜垫，棉花都露出来了。捡来放好，老人走到土地像前跪下，双手合适拜了几下：“妞妞，你也来拜拜。这是土地爷的地方，咱们住人家这儿，可不能失了礼数。”

    小孩也似模似样的跪下磕头：“土地爷，妞妞给您磕头了。我和爷爷就在这里就住一晚，求你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的，千万别赶我们走。”

    两人将行李放到干燥的地方，脱下湿漉漉的蓑衣，挂到柱上，水滴顺着衣摆滴溜溜坠下，很快就地上积了一滩水渍。老人狠狠搓了搓手，冷得连连吸气：“我们生个火烤烤。”

    房顶的瓦片没了几块，屋里有几处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