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兰的调侃当然只是在开玩笑。

    陆德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公会，更没有真正需要严格花费力气去管理的组织架构——新白银之手的每个部分原本便能各自顺畅地运转，就连新斯坦索姆本身，也是在规划时便敲定为半永固要塞的城市格局。

    “被战火摧毁的斯坦索姆已然是瘟疫之地上最大的伤疤，即使我们能够最终将它治愈，在此之前，生活在那里也不是令人愉悦的选择。”

    在先前决定要塞建立的走向时，某人拒绝了泰兰利用斯坦索姆已有建筑的提议。

    “更何况……现在的洛丹伦，即使将白银之手全部算进去，似乎也不需要斯坦索姆这样巨大的城市了。如果将来城市需要扩大，活用城墙与山脉之间的空间就可以方便地分割出不同区域。同样的，在需要单独设置前，白银之手可以共用新斯坦索姆本身作为最北方的支撑点。”

    而且硬要说起来，重建的白银之手的各个组成部分，从历史角度上来讲，也非常地「不洛丹伦」。

    和手刃自己老爹的公主殿下一个职业的死亡骑士；

    被白银之手原骑士团剥夺圣光又放逐的圣骑士；

    大量吸收其他种族，其中不乏牛头人，血精灵乃至暗夜精灵，形成以人类为主大杂烩的银色黎明；

    脑子里除了砍杀亡灵就没给其他事务留下什么空间的血色十字军；

    以及作为支撑点，先后遭受瘟疫与烈火而被完全废弃的城市，斯坦索姆。

    ——以上这些都是过去式而已。

    论起同不死生物打交道的经验，洛丹伦人可以自豪地拍着胸脯说，在场的其他人都是辣鸡。

    身为这片土地最早被天灾军团侵染，也是同亡灵搏斗时间最长，规模最大的群体，直至天灾军团依然败退的今日，仍旧有大量洛丹伦人或以加入血色十字军，或小股零星伏击的形式，对幽暗城的被遗忘者们释放着复仇的怒火。

    对洛丹伦人来说，如果破坏家园的天灾军团是不折不扣的强盗，那堂而皇之占据着城池的被遗忘者便是可耻的窃贼、流氓与叛徒。

    尽管遗民们对黑锋骑士团的敌意肉眼可见，但在有白银之手背书的前提下，这份敌意最终呈现的是冷淡，而非抵触。

    无论如何，黑锋骑士团至少在重建斯坦索姆的路上，而被遗忘者？

    逝者理应在逝者的世界生活，而不能侵占生者的居所——哪怕是共同生活这样的事实，洛丹伦人都能勉强接受，但绝大多数遗民都曾亲眼目睹自己的家人，同伴或战友在战斗中倒下后，又在某个时间化身为亡灵的利刃。

    刺向熟识之人的剑锋饱含痛苦，反之亦然。

    “只有大约三分之一功能区大小的面积，而且城墙也仅有半截，每到这个时候就真的是羡慕壁炉谷与提尔之手……”

    受困于人员与气候的双重影响，新斯坦索姆的城墙尽管从南方看起来坚实威武，然而一旦转向东方便只剩下了原木草草搭建的脚手架，北方更是如同德玛西亚城城管大队长的钱包那样空旷而清爽。

    “三面都有现成的天然建筑，哪怕扩建冗余遭到限制，容易遭到围困在布置方面真的是省心太多。”

    银色黎明的建筑者们确实不要钱，但城墙的建设又不是鼠标点两下就能完成的！

    “黎瑟，为什么有些人不愿意从这一边过来呢？明明从山边绕过来要多走好长一大段的路？”

    在东瘟疫之地，如果从将人们的行动轨迹拉长，再以时间为刻度叠加在地图上，就能看到自新斯坦索姆出入的流势明显分为位于旧城与新城间空地间以银色为主的波涛，以及山脚附近更为细长的黑色支流。

    “那些大概是斯坦索姆附近生活的人们——或许，还有些当年没有葬身在这座城市里的少数幸运者。为了不再看见会令他们回想起那段黑暗岁月的造物，他们再将斯坦索姆从他们的生活中排除出去，并且以新斯坦索姆来代替前者的地位。”

    “可是，即便他们不愿意，那里的东西也会一直存在呀？”

    萝丝转向部分已经化作残垣断壁的斯坦索姆西城墙，蓝宝石般的瞳孔中映出疑惑的光彩。

    “人们会试图把自己不想接受的东西忘记，但……斯坦索姆，它还会在这里很久吧？这样真的能够起作用吗？”

    红龙少女能够理解缘由，却无法理清这背后的理智线条。

    然而这并不是萝丝的问题。

    哪怕将事件投影到现实世界中的历史本身，人们依旧可以轻松找出成百上千的案例来展现创伤的后遗症，其中也不乏有比洛丹伦遗民更为激进的存在。

    “这是个好问题，萝丝，不光是你，其实很多人在面对类似的问题时，他们给出的答案同样五花八门，有很多甚至比那些洛丹伦人更为激烈——但是，只要还在生活，他们就会迫使自己尽可能地少收到影响，这个过程就构成了我们看到的表现。”

    陆德轻轻拂过红龙少女的头顶。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