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候，两个客商打扮的人结伴走入罗刹古都。

    这两人体内没有丝毫法力波动，似是最平凡不过的老百姓，只是他们目光皆是明亮、举止尽显不凡，看上去不像庸人。

    他们，乃是正一门的修士。

    左边那个妹子，正是林北之前遇到的少女行霜；右边那个老头，则是正一门的前任掌门决明子。

    决明子路过都内道观，看着门口匾额上的“正一道观”变成了“净水道观”，冷冷的哼了一声。

    行霜一脸大无畏的样子，说道：“要不我们进去闹一番？”

    决明子慢慢摇头：“不和他们做意气之争，还是先见见那个林北吧。”

    月余前，在和田岛大战中，正一门山门被破。

    决明子殊死搏斗，拼尽全力斩杀一只沧海妖的“妖趸”，但法力匮乏的他无力扩大战果，反被西洋老道一剑斩落左臂！

    在正一门弟子拼死相护下，他才得以逃出生天，蛰伏在大荒山内。

    败北已是定局。

    两百多正一门弟子死了大半，只有四十余人逃过一劫，幸存者也是伤的伤、残的残，一时之间，可谓是满目疮痍。

    初时的消沉之后，莫大的愤怒占据心间。

    决明子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一心想要复仇。今天他走出大荒山，是因为他的伤势基本稳定，要去修罗古栈主持大局。

    临到罗刹古都，他突然想起石元浩和高长老、黄雀反复谈及的“林北”——

    这青年郎有何本领，竟让这么多人交口称赞？

    闲着也是闲着，有枣没枣打俩竿子，人都到罗刹古都了，不如顺道去看看吧！

    决明子一边走着，一边问道：“霜儿，你也见过这林北吧？你高伯伯对他颇为赏识，你怎么看他？”

    行霜的情绪非常稳定：“我是见过，但也只是见过而已。高长老说林北剑法极强，可他不肯和我交手，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哦。

    当时你中了敌人的术法，昏迷不醒，是不知道。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罗刹古都上唯一的旅馆——黄金号角。

    决明子说道：“不夜天的旅馆和中原的客栈有些差异，旅馆除了住客之外，也是本地人饮酒吹牛的地方，是收集情报的好场合。我们进去，先探探这林北的情报。”

    行霜点了点头，没有应声。

    ……

    ……

    今天的黄金号角，格外热闹。

    上午净水观的修士帮忙犁地，可谓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平白少了很多工作量的罗刹乡民齐聚一堂，大谈今日的“神迹。”

    “只听见李仙师大喝一声‘起’，净水观的修士当即施展神通，裤衩衩、轰隆隆的大响中，一道道土龙在地里翻涌，你们猜怎么着？”

    咕噜、咕噜。

    那人喝下一大碗酒，继续说道：“地就翻好了！啊呀，要说种地，还得修士来。要是全天下的修士都去种地，我们躺着也有饭吃，哪还要累死累活、干个半死？”

    又一人啐了他一头一脸，骂道：“你想得倒美！让修士给你种地？有本事当面说去！”

    再一人连连摇头，说道：“修士去种地，那还要你做什么？难道你去除妖、除魔么？”

    唉！

    此言一出，大厅内的气氛冷了下来。

    恨只恨自己没有仙根道骨，要是有，能是现在这个鸟样？

    决明子和行霜在角落里坐着，不动声色的听着众人说话。

    修士种地？

    净水观的修士给村民犁地？

    决明子暗暗想道：“净水观开始收买人心了？”

    “咚。”

    一时无人说话，酒杯凿在桌上的声音格外响亮。

    决明子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独臂汉子喝个半醉，突然说道：“你们这些刁民，真真的不知好歹！从俺进来，就在那边‘净水观’、‘净水观’说个不停，今儿这事要感谢谁，你们心里没数么？”

    最先说话那人看了他一眼，说道：“王独臂，你喝醉了！”

    王独臂侧目看去，嗤道：“不分是非的狗东西，爷爷俺告诉你——要不是林仙师出现在地里，那李锐会来么？他净水观来了一个月，干过什么好事！半个月前，投井自杀的那个姑娘还是你的侄女吧！她为什么死的，你是不是忘了？”

    “……”

    “……”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更冷。

    半月前投井的少女乃是受了邪修侮辱，净水观为此支付了大笔赔偿，并且承诺永不再犯。但乡民们说起此事，仍是满怀愤慨。

    在座的都是市井小民，他们可能文化程度不高，但人情世故门清。

    林北舍钱，李锐也舍钱；

    林北种地，李锐也种地。

    这是因为什么，他们当然懂得。

    加之王独臂刚刚提起的“禁忌”，在座众人都回忆起了半月前那件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