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以往不同，万俟元没有在六时醒来，方四时便睁开了眼睛。

    苦茶漱口，凉水洗面，穿戴整齐后，再取茶碗中渐凉的两片茶叶，贴在眼部按揉一分钟，饮下一杯不烫的清水，走到供着父亲的骨灰桌前，点燃了五柱长香。

    他现在需要静静。

    端端正正立在原地，心无旁骛。

    万俟元只是等待着，看香火能燃成几何，时间不知不觉从眼中流过。

    万俟元不太相信燃香之说，倒不是因为父亲说这东西是违背科学的。

    在万俟元看来，父亲所谓的科学，简直违背了这个世界的准则。

    实在是燃香批吉凶这种方法，太过儿戏了。

    五香齐燃至烬，代表有始有终。

    五香参差不齐，代表困难重重。

    关于香烛的说法有很多，但世人最不想看到的，便如此时此刻。

    香炉中的五柱清香，很悲剧的，烧成了三长两短状。

    万俟元，有些心伤。

    不信归不信，但香火燃出来的结果真是大凶之兆，万俟元也是不愿接受的。

    难道真的不该跟着师傅来九州？

    可眼下来都来了，这山高路远的，跑的掉麽......

    好吧，随遇而安好了。

    想来那些跟师傅有仇的人，应该不会牵连到自己这个无名小卒的。

    那要有万一呢？

    斩草除根的道理，只有笨蛋才会忘吧......

    武者的世界要不要这样复杂，怎么到处都有仇恨呢。

    难道每个人就不能像自己一样，简单而单纯的活着？

    呃...貌似自己原先的日子，过得也不是那样单纯呢。

    可自己毕竟没有结下仇人啊。

    唉，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做饭吧。只盼着师傅快些将本领教给我，我也好躲得远远的。哦不，是周游各国，使自己眼界开阔，只有丰富了学识，才能更加从容的去体味生活。

    那么，问题来了。

    这地方没有米没有面，早上吃什么？

    难不成往后的日子，顿顿吃野菜和野果？

    听着倒是饮食健康，可那玩意不是很耐饥啊。

    好似昨夜的晚饭，果子配着杂菜汤，还没等自己梳理完经络，立马就饿了。

    怨不得在这腊月天里，知返峰上，依旧是四季如春。

    十有八九是怕将人饿死，才故意布下这利于植被生长的法门结阵吧。

    心神恍惚的走出草屋，天还是黑的。淡淡的月影高栖在枝头，借着月的光晕，万俟元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师傅和百花的住处。

    那是两间竹屋，搭建的极为牢固。

    徒弟住草屋，四面漏风。有张草席还遮不住脚。

    这爷孙两个倒是舒服，竹屋临着春水，抱着暖被，睡意甚浓。

    远近亲疏当下立见。

    师傅这人做的，也太差劲了。

    就算您老人家不愿让我和您孙女住在一起，至少让徒儿和您将就将就也成。

    您老倒好，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动动嘴就把我安置在了这间破漏的草屋。

    将房屋打扫干净的是我，挖菜摘果做饭的也是我，住的差的还是我，起早贪黑一样是我，什么都要我来做。

    您老该不是真的把我当牛做马了吧，我那只是信口一说罢了。

    何况，昨晚上您老还信誓旦旦的说，我万俟元是您的关门弟子了。

    难道您所谓的关门弟子，就是个侍者？

    唉，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师傅呢......

    万俟元不由想起了春秋武院后门那个摆渡的老头，心想自己老了以后，会不会比他还惨呢。

    像个孤魂一样，万俟元四处游荡着。

    走过了竹屋后那静静流淌的小河，河水浅得很，刚刚漫过了脚脖。

    又穿过了一片黑竹林，竹子异常坚韧，那竹屋应该就是用它搭成的。

    漫无目的在山中溜达，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万俟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额头瞬间有冷汗掉落。

    这知返峰上，貌似除了他们师徒三人之外，再也没有一个活物！

    溪流交错，清水无鱼。密林漫山，鸟兽无影。花丛繁茂，蜂蝶无踪。登高望远，罕有人迹。

    这里，竟是一座死峰。

    万俟元好似又想起了一些事情，拔腿便往回跑，再次来到了那片黑竹林。

    竹林中，有一块白石。

    石头上有一些篆刻。

    红色的刻字虽已模糊不清，可依稀之间，仍旧能够看到有许许多多不死与不生的字样。

    咒法经文什么的，万俟元尚且不懂。

    可文字游戏，他自幼便通。

    不生，便是死。

    不死，便是生。

    此峰，只怕能容天下万物，却容不下苟活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