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水户大佐觉得已经听到了双方最真实的流露，终于出来调解了。

    他安抚着都涨红了脸、喘着粗气的周部长和李主任，像一位高高在上，洞察一切的老师，拉开两个激动又可怜的学生那样。

    这种他自以为的，被中国人讨好的优越感，使他洋洋自得，他说道：“你们都不要激动，事情和我最初料想的不太一样，好像又复杂了一些。”

    说罢，他对瘫坐在沙发里的李主任，投去了一个冷冷的目光，让李主任心神不宁。

    无疑地，这场李主任他败了，经过这么一闹，他感觉似乎所有矛头都指向了自己，连他自己都差点要相信：自己很是可疑。

    最主要的是，周部长釜底抽薪地拆掉了他最主要的依持，那就是他日后的调查，如果连他的调查都不可信，或者说压根无权去调查，说又说不过人家，情况只能越来越糟。

    ……

    手里端着一杯毒酒的人，下意识里已经无数次喝下，在情急之下，在这种心理暗示之中，饮鸩止渴的事就更容易发生。

    于是李主任下了决心，把颤颤巍巍的手，伸进马甲口袋里，取出了他的杀手锏：金井浩二的照片。

    ……

    “大佐阁下……”李主任将照片背面朝上，双手奉上说：“我这有几张照片，请您过目……”

    水井大佐见状，连忙接过照片来，有意背着周部长，看了一下，顿时眉头紧皱。

    周部长不明就里，看见李主任好像突然拿出了什么证据来，心里顿时惊慌了起来：

    难道被这个混蛋给掌握了什么？

    是白强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还是说白强就是他的人？还是白强的目标本来是我？

    一系列复杂的可能，在他的脑海里浮现，所想象出的内容越来越凶险，使他冷汗直流，使那水户大佐看照片的几十秒时间，像几十年大狱一般难熬。

    ……

    终于，水户大佐开口说话了，他艰难地问李主任道：“这些照片里照的，是什么地方？”

    “福州路上的一间茶馆，军统经常接头的地方……”李主任答道。

    ……

    周部长一听话茬，心想这一定是白强被人家拍到了，胸中不禁哀叹：老夫保不了你喽。

    于是他定了定神，抬眼看水户大佐的反应。

    水户大佐正看着照片里的那个，让他这两天“朝思暮想”的金井浩二，思绪万千，眉头仍难舒展。

    他想：

    浩二啊浩二，你乔装改扮，到日租界以外，这是干什么去了？难不成你……你真的背叛了帝国？

    浩二啊浩二，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你怎么也叛变了国家？你到底图意个什么？

    ……

    当然，这些心理活动，周部长是从水户大佐的脸上看不这么透彻的，但也察觉出大佐似乎有种莫名的疑惑和哀伤。

    而且从垂手站立，默默不语的李主任脸上，他也看不出有抓住了证据的得意之色来，这点也十分可疑。

    总之周部长这个被蒙在鼓里而担惊受怕的过程十分煎熬，有谁被小学老师因为作业吓唬过的，应该能体会。

    ……

    忽然，水户大佐笑了，他放下手里的照片，笑得坦然释怀，说道： “这件事情，已经跟我们三个没有关系了……我没想到，居然是金井浩二出了问题。”

    “啊？！”周部长惊道：“金井中佐他？……对呀，我说他今天怎么不在呢？”

    “嘘……”水户大佐用手指比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周部长不要提金井浩二的事。

    但是他的嘴疼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果仅仅是运输环节出了问题，或者金井君忽然联系不上，这件事需要我来整理情况，向上汇报，但是现在不同了……”

    “怎么了？”周部长问。

    “现在已经不是工作职责的问题，而是干部廉洁、甚至是投敌叛国的问题，已经超出了我处理的权限范围了……所以，这个案子我算是推出去了……真是轻松啊。”水户大佐竟然亲了一口照片。

    ……

    “啊！？”周部长和李主任两个人同时发出了惊叹之声，又同时问道：“推到哪去了？”

    “移交到宪兵队特高课查办，如果再高级一点，还可能被移交到梅机关……反正没我的事喽，让他们去查金井好了……他有畏罪潜逃的嫌疑哦。”水户大佐扬了扬手里的照片。

    他的轻松和高兴，可以从他突然口无遮拦地多话中，明显感觉出来。“我去一下厕所，失陪……”水户大佐拍了拍李主任的肩膀，又向周部长示意着说，看来他整个人都顺畅了。

    （不就是推出去个工作嘛，至于的？看来鬼子内部也应该开展开展整风运动了。）

    ……

    剩下周部长和李主任，面面相觑地看了看。

    周部长万万没想，李主任竟然整出这么一出，问道：“金井浩二，他难道是军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