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财东看见方保长，嘴里吐了一大口烟雾，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手执着烟斗走到他跟前，眯缝着眼问：“方保长，晓得我向财东是什么人吗？”

    这个还用问？别说在古河口，就是在整个石城，甚至在虎坪山周边的湘鄂边界一带，向财东这土匪天王的大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谁要是说不晓得，恐怕自己的死期就要到了。方大友在古河口土生土长，又当了这么多年的保长，对向财东的前世今生，自然是如雷贯耳。不过，观向财东那神态，猜想他话里肯定另有他意，便连连点头，说：“晓得，晓得。”

    果然，向财东话锋一转，说道：“前不久，绥靖公署的宋希濂宋长官给老子封了个旅长，官儿虽不小，可他娘的都是空头支票。以前，老子手下还有个保安团，现在屁都没有了，真是要人没人，要枪没枪，要军饷没军饷。上面就发了一张破纸，打发叫化子也不至于如此。哼，老子算是看穿这世道了，想出人头地，就得自己有实力，不然就算给老子封个皇帝也没什么卵用！”

    方保长不明其意，揣摸着问：“向嗲，您的意思是……”

    “这还不明白？现在这年头，要玩，就得玩点实际的，玩点儿看得见摸得着的！”向财东手上握着烟斗，继续抽着烟，慢条斯理地在方保长面前踱着步子。“老子准备在古河口成立一支反共救国军，由我当司令。你去各个山寨给老子宣传发动，凡是家有壮丁的，必须加入我们救国军。家里没有壮丁的，就要出粮出钱。既不出钱粮又不出人力的，就给老子全部抓起来，以通共罪论处！”

    “哎呀，这……”方保长拉长脸，一副为难的样子。

    向财东盯着他，突然目光一凛，语气阴森地说：“姓方的，老子可是宋希濂宋长官亲自委任的暂编第一师的旅长，现在为党国招兵买马，你身为民国政府委任的保长居然不愿配合，是何意思？”

    方保长连忙否认：“不，不，向嗲，我愿意配合，愿意配合……”

    “那好，从现在开始，我给你三天时间，到附近去走村串寨，先拉两百个壮丁回来给我，老子要对他们进行训练！”

    “向嗲……不，向司令，你看现在共军都在石城扎根了，虽然还没到西北乡来，可我这个保长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你让我一个人去抓壮丁，还要三天就抓两百人，我、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向财东冷笑：“无能为力？我看是想敷衍老子吧！你手下明明养着几个保丁，一天到晚在街上晃来晃去，难道一个个都他娘的是吃干饭的？”

    “向司令，不瞒你说，就那几个家伙，平时好吃懒做，人模狗样的，真要让他们去办点事儿，没一个人能指望啊！”

    “那好！”向财东命令周国卿：“周团副，你带上一个班的弟兄，跟着他去拉人，谁敢不听招呼，就地处决！”

    “是，司令！”

    周国卿刚才吃了碗绿豆粥，又喝了几口荞麦酒，肚子没那么饿了，马上带了几个人，操起家伙，要挟方保长：“怎么，还想让我们拿轿子抬你？”

    方保长一脸苦逼，只得跟着周国卿等人走出李大户家。

    此时天色已晚，周国卿防止方保长耍滑头，带着一帮人连夜住进了他的家里。方保长有些心虚，怕他们在家里胡作非为，也不敢怠慢，赶紧吩咐家里人杀鸡宰鸭，又熬了一只腊猪蹄，做起一大桌子饭菜，拿出一坛陈年老酒，好吃好喝地伺奉着这一帮瘟神。

    周国卿和匪兵们猜酒划拳，胡吃海喝，一直混到半夜方才渐渐平息。

    第二天一大早，方保长又安排了早饭，让周国卿和匪兵们吃饱喝足了，稀稀拉拉地走出镇子，去附近村寨里抓壮丁。

    “各家各户，在家待命，不管男女老少，均不得擅自出门……”

    方大友手上拎了一面铜锣，领着周国卿等人走村串户，边走边敲，嘴上还得不停地吆喝，看似表现得很卖力气，可他心里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这人平时在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但如今国民党被解放军打得找不到北，已成了强弩之末。他这个保长官虽不大，但已成了浸泡在水中的泥菩萨，想要活命，要么抓住救命稻草，要么赶紧摆脚上岸。方大友年少时上过学堂，读了不少诗书，腹中还是装了点东西。他深知，要不是山里还驻着国民党的新编第15军，解放军可能早就进了古河口。而15军既无粮草，又无补给，不可能老在这山沟里猫着，总有一天会落荒而逃。到那时，向财东这些人没了靠山，被解放军剿灭也只是迟早的事，如若自己不趁早谋条后路，一旦解放军来了，古河口成了穷腿子的天下，自己岂不也会变成被镇压的对象？

    方保长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本想和向财东划清点界线，无奈被他强压一头，不敢翻脸，只好带着周国卿和匪兵们来到附近的村寨转悠，当起了帮凶。

    嘡！嘡！嘡！

    “各位父老乡亲，不分男女老幼，通通到寨中的碾子坊外面集合……”

    一座山寨的碾子坊外，周国卿和几名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