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拐杖拄地的声音回荡在荒芜的山道上，隐隐被山下奔腾黄泉中浪花翻滚的声音覆盖。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亡魂列队，阴兵护卫，更有官吏扮相者居中调停，看起来俨然阳世的官府。

    天际，高挂血色残阳。

    与天际相接的地平线极远处，辽阔城郭若隐若现。

    “这就是那位冥君治下的幽冥吗……”

    立足在山道上的老人站定，手上拄着根深色拐棍，远远眺望。

    他身着玄黑色圆领袍衫，领口加缘边，脚踩官靴，头戴古缁布冠，大袖飘飘，一身朝廷中文官的标准穿着。

    这就是中土圣唐盛名传天下的圣唐衣冠。

    老人岁数已大，看起来年过六旬，裸露的皮肤上处处老人斑，胡须与发丝花白，额头脸颊上遍布皱纹，如风刀霜剑雕刻而成，但身形丝毫不显佝偻，反而站姿笔挺，衬托一双黑眸越发深沉智慧。

    方正直，国子监祭酒，从四品官位。

    国子监，掌传承神汉残余经典之责，兼管理圣唐教学科举。

    祭酒，为国子监重臣。

    老人的目光定格在维持亡魂队伍秩序的阴兵上，远远望到一只凶残的来袭恶鬼被唐刀斩为两段，若有所思。

    “蒿里伍长，墓门亭长，冥吏。”

    “神汉遗留的部分典籍，确实提到地下有冥吏，协助神祇治理幽冥。”

    “但是现在还不能彻底做出那位冥君就是神汉朝正神的判断，本官身负朝廷重任，决不能掉以轻心。”

    他抬起头，仰望山道尽头，极高远处隐现巍峨雄壮的建筑。

    想来，那里就是冥君的宫邸。

    根据长公主传下的卷宗，这位存在曾经赐予一个名为殷永戈的平凡记者以高明的阴属法术。

    不过月余时间，那个记者便有了高深的法术修为，不仅铲除了京畿道内潜伏的五通神教走狗，更在昨夜以寡敌众轻取一众阴山贼子。

    堪称大功数件。

    大理寺盯梢殷永戈的人回报，确认其法术虽属阴，却堂皇大气，非奸邪之相，绝非旁门左道。

    而新提拔的巡异署署副从恺乐的叙述中，这位自称冥君的神祇似乎非常公正，而且有功必赏。

    持神力而不加威权，反而恪守权利与义务对等的契约精神，对下属不吝提拔，看起来与邪教供奉的邪神完全不同。

    这就好比阳世商海的某些现象。

    对大企业来说，想要绵延数十年乃至更长久岁月的，透明公开的晋升机制是必备的，按照贡献给予雇员相应的报酬也是必须做到的。

    这样才能人尽其用物尽其能，员工奋勇争先。

    反观只有几年寿命的小公司乃至传销组织，老板以身作则无钱不贪且任人唯亲，管理层再到员工层自然有样学样，损公家以肥自身。

    这样再大的基业最终都会败掉。

    正神与邪神，差可比拟。

    而那位存在吩咐从恺乐转交给长公主殿下的玺印，还有口述的那两段话，都确认在神汉遗留物件上找到了原文。

    这进一步证明了对方的身份。

    本来，掌陵庙群祀与礼乐仪制的太常寺卿李璎玑应该亲身拜见这位神祇。

    但是考虑到这些证据有可能是精心策划的陷阱，以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规矩，帝国皇室的长公主殿下当然不能以身犯险。

    在这个道派隐生异心，妖邪与左道暗中串联的时代，觉醒贵血掌天生异能的圣唐贵胄多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这才有圣唐朝从四品官员，国子监祭酒方正直的幽冥一行。

    对于不了解历史的百姓来说，祭酒只是掌管教学科举的学官。

    但实际上，祭酒的原意是“以酒水祭祀神祇者”。

    这是一种自古流传的超凡者传承。

    换言之，国子监发掘的神汉朝遗留的祭酒传承竹简中，记载了如何凭借与神祇有关的事物完成通灵，与神祇交流，以便于更好的聆听神旨的法术。

    而方正直借助长公主殿下暂时赐下的玺印施法后，灵肉分离，随后便出现在这巍峨山峦的脚下。

    九曲十八弯的连绵山道就在眼前。

    他凭借祭酒之法，灵体从阳世进入了阴世。

    “朝廷养士多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方正直眼神骤然一凝，已然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心理准备，迈步沿山道前行。

    如果对方当真是正神，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这是针对圣唐朝皇室精心编织的陷阱，他也愿意以身试险。

    这，就是肱骨之臣的操守。

    他所修习的祭酒之法，上承神汉自有灵异，这位神祇身份到底是真是假绝对瞒不过他的法眼。

    方正直平心静气，在山道上一路上行，直到神圣宫殿前。

    大门开着，可见殿内烛台罗列，墨玉质地的柱子分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