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不叶的内心里，是有预案的。

    鲜卑劫掠，劫的是粮食。

    即便是会有牺牲者，那也只是一部分。

    说来也复杂，有老镇北将军的时候鲜卑人一般是不会把这桑乾和马邑劫太多的，因为这就是他们的一个“保底”，要是实在劫掠不到，才会在这两个地方大量搜刮粮食，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这两个地方反而比白马寿阳那些地方要安定一些。

    鲜卑年年来劫掠，劫掠的其实都有限，等到死的人差不多了，象征性的在桑乾和马邑两个地方劫掠一些，事后朝廷再往这两个地方补一些，这日子也就过下去了。

    但今年，老镇北将军死了。

    鲜卑人的心态，就不一样了。

    历经云中那一场战，他们打出自信了，打出了优越感，他们觉得老镇北将军死了，他们可以浪了，毕竟江家都跑到他们面前求和了，说明老镇北将军死了大夏就无人了。

    他们在桑乾劫掠，就肆无忌惮了。

    所以展现在许不叶面前的，是一大片的残垣断壁，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偌大一个村庄成为了荒无人烟的废墟，甚至连一个活物都看不到。

    像是荒无人烟的田野，又好像是被废弃已久的残骸，这里曾经的繁荣，曾经的生气，此时就只剩下了一片寂静的寂然。

    看不到半个活物，是生命的禁区。

    许不叶呆愣住了，他看着这片景色迟迟没有说话。

    李立也沉默了，他迟疑了一会儿，拍了拍许不叶的肩膀。

    “许先生，这不怪您，您不要想的过于极端...”

    “我知道。”许不叶摆了摆手。

    鲜卑南下，是拦不住的，他们要来桑乾也是拦不住的，即便是许不叶已经是带着李立以最快的速度往这边赶也是来不及的。

    “我知道，这不怪我，也不怪你，但是看着难受。”许不叶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我们带来的这些人分出去，找找哪儿还有活口。”

    许不叶的话很平静，很平静。

    但李立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从未见过许不叶如此平静的模样，像是表情已经死了，眼神也已经死了。

    那是一种冰冷的决然，是岩浆抑制在冰山之下的寂静，哪怕是其中已然沸腾。

    几名士卒走进了这些废墟。

    依旧能从这些房屋的残骸中分辨出来这里曾经的模样，每家每户的瓶瓶罐罐都被打碎了，一点都没剩下。

    许不叶静静的走在村庄的主干道上，一言不发，李立就在他身边走着。

    恍然间，许不叶看到了远处有两个骑着马的鲜卑人，他们同样看到了许不叶。

    “你会鲜卑语么？”许不叶看向李立。

    “会说，但不流畅。”

    “够了，等会儿他们过来，就说我们是商人。”许不叶道。

    “好。”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呼喊声。

    “这儿还有个活人！”闻言，许不叶和李立对视了一眼，向李立点了点头，随后许不叶赶向了目的地，李立则是前去和那两个鲜卑人交谈。

    过了几分钟，许不叶来到了那名士卒所在的地方。

    这也是一片废墟，已经看不出原本房屋的模样，士卒把一些木头和碎石挖开，露出了地面上钉死的一块木板。

    “下面有敲木板的声音。”士卒说。

    “拆了木板。”

    “是！”

    叫来了另一位士兵，两人合力把钉死的木板给打断了，露出了底下的模样。

    这是一个地窖，很小，只能够容纳一个人，有个小女孩就在底下，她似乎已经没了力气，伸出来的手还在晃晃悠悠，眼睛眯着，在许不叶看向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是求生的本能让她伸出手敲打木板发出声音吸引了这附近搜索的士兵。

    “拿布来。”

    接过了士卒取来的布，许不叶探下身将布包在了小女孩的眼睛上，随后小心翼翼的将其抱了出来。

    “去车子里拿一些面饼泡水，拌碎一些。”许不叶又说，士卒点头。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许不叶看了过去，是鲜卑人，身边还跟着李立。

    “他们说要看你在干什么。”李立向许不叶解释了一句，许不叶则是点了点头。

    鲜卑人看到了许不叶怀中抱着的小女孩，用鲜卑语向李立说了几句。

    李立的拳头握紧了，他深吸了口气。

    “他说，你怀里这个丫头，值两个面饼。”

    “...给他两个面饼，再问问他，他们族长的营帐在那儿，我们后面还有好几车粮食，想和他们族长谈谈怎么卖。”许不叶抬起头，看了那鲜卑人一眼。

    长相，记着了。

    李立和鲜卑人又说了一阵，点了点头，随后那名鲜卑人骑着马离开了。

    “问到了？”

    “许先生，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