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安静。

    蹋清独自走进了帐篷里，他的面色铁青，目光通红，像是一只满目疮痍的狮子，张牙舞爪却抓不到不断拉扯着自己尾巴的猴子。

    蹋牙还躺在床上，营帐内一片漆黑，即便是他看不到蹋清在哪儿也能察觉的出来蹋清身上所散发出的愤怒与冷意。

    蹋清失败了。

    “是不是抓不到？”蹋牙咬着牙起身问道。

    “恩。”蹋清淡淡道。

    蹋牙有些艰难的从床上站了起来，点燃了床头边的油灯，微微的光亮出现在营帐内，照亮了漆黑的帐篷，他看向蹋清，不出所料，他很狼狈，像是一条落水狗。

    恍然间，蹋牙明白了什么。

    他想起了小时候，蹋清去山上打狼，打输了逃着回来，那时候的他就是现在这表情，一言不发，寂静的可怕，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他带了两个族人一起上山，把狼切成了几块带了回来，还包括了那条狼的崽子们。

    蹋牙知道，蹋清不甘心。

    “父亲知道你这样子，肯定会劝你。”蹋牙缓缓的说。

    “...父亲死了。”蹋清慢慢的坐在了椅子上。

    “你比不过他。”蹋牙说。

    “但他死了！！”蹋清的嘶吼在营帐内回荡。

    蹋牙深深的叹了口气。

    父亲还在的那时候经常教导他们不要去学习大夏的礼教，但一定要去理解礼教，所以两兄弟都尝试着去理解大夏文化，去有意识的学习大夏文化，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从中学到了一些东西，例如说一些管理，一些规则。

    蹋牙从中知道了该怎么去触动他们内心当中的底线，让他们失去理智，同样也学会了该怎么利诱，去离间大夏人内部。

    蹋清则是学会了如何带兵，军中的一些职务，一些制度，一些管理。

    但父亲总是失望的摇头，说他们没有能够学到最重要的东西，他们两个始终不解，也不明白，到底什么是最重要的东西？

    最终，父亲带着失望走了。

    在死前，他和蹋清说没有找到那样东西之前，不要入侵大夏。

    蹋清并不将其放在心上，因为他的父亲已经死了。

    “那样东西，我们都知道是什么，但知道的太晚了。”蹋牙慢慢的说。

    “我们，也有。”蹋清回答。

    “有，但不多。出了这营帐，离开了这些兵，你还能剩下多少？”蹋牙问。

    这支军队是他们两人的命根子，也是他们统一草原的保障。

    “大夏以武御天下，但即便是放了这武，他们也依旧有各种各样的知识，有各种各样的工具，该认命了，哥哥，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蹋清问。

    面对蹋清的问题，蹋牙沉默了下来，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原本这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但他们终究是被大夏给打了回来，即便是镇北将军死了，大夏也能出一个新的镇北将军，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

    蹋清和蹋牙都知道乌桓人少了什么，他们少的是文。

    以武守天下，以文聚人心，故此生生不息。

    “我不信天，也不信命，我要拼上一拼。”蹋清慢慢的坐在了地上，他看着蹋牙。

    蹋牙明白，蹋清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再有任何更改。

    “这千余骑兵，成为了我们的梦魇。”蹋牙说。

    “那就去打碎他们。”蹋清回答。

    “你我都失败了。”

    “是兵不够多，以三万人为阵，全力搜索山上这三千人的踪迹，将他们的路线全部封死，你我带兵合围，他们逃不掉。”蹋清红着眼睛说。

    “此战若是不胜呢？”蹋牙问。

    蹋清站起身来。

    “我没有想过输，若是真输了，大不了我们两个死在这儿。但我不能退，我不能让大夏成为我们心中的梦魇！若是这次退了，那族中必将传播大夏之威武！传颂那支如同鬼魂一样的军队，我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想想吧，蹋牙！他们会成为我们头上的一片乌云，成为我们的一块心病，等到下次我们再踏上这土地的时候，便会不自觉的开始畏惧那支鬼魂一般的军队，开始害怕！届时我们一辈子都没办法再打到他们，打到那支军队！”

    “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那支军队是我们放出来的鬼魂，是我们养出来的！它所产生的影响要整整两代人才会弥补！我等不了那么久！”

    蹋牙没说话，他突然觉得灯火有些刺眼，吹了口气，将油灯吹灭了。

    营帐里重新陷入黑暗。

    安静，十分的安静，蹋牙只是闭上了眼睛思考着。

    一阵风，吹了进来。

    蹋牙睁开了眼睛，他感受到了冷意，那是从天上来的风，很冷。

    那是从大夏吹来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