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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走慢些,小的根本不上了。”洛阳城外,麦苗齐膝,裴仁基站在麦田边眼看着微风轻拂下这些麦苗频繁低头、形成一股一股麦浪,不由露出笑意。在节奏舒缓的麦浪里,那波浪压头而去时麦苗漫下四野,昂头而起时,眼下一片翠绿。美啊,美的能让人忘了家门口成堆的官员和使人烦躁的凡尘俗世。
“裴勇,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老管家裴勇站在裴仁基身后停下了脚步,低头回想着说道:“具体年头已经忘了,只记得老爷和这麦子差不多高的时候,我就和府里奶娘一起在边上伺候,那时候咱们还在长安城,老爷还得让人在怀里抱着。”
裴仁基弯腰轻抚麦苗,随后收回手继续说道:“胡扯,按你这么说,我一出生你就在府里了?”
“真的,老爷,裴勇今年已经五十三了,在裴府一辈子了。”
裴仁基忽然转头看向了他,莫名间有些触动,原来跟了自己一辈子的裴勇已经老了,尽管还没到挪动脚步都费劲的程度,可却早不是当年那个他了,那弯曲的后背,满脸的褶皱,虽然白发不多,但老态已经出现。
“裴勇啊,你都跟了我一辈子了,你说咱们从长安到洛阳,又打洛阳入瓦岗,再重回洛阳,这到底是折腾什么呢?人呐,论吃,不过一碗,论睡,只要一张床……”
他还没说完,身后边有一个声音接了起来,还接的那么铿锵有力。
“裴公,要是连你都开始思念平淡的生活,这大隋,就真的没人匡扶了。”
青天白日之下,一位年过四十的书生迈着雄健脚步大步向前,在他面前,似无一物可挡那稳健的双脚,无论道路高低曲折都改变不了此人向前的雄心;那行走间挥动的袍袖带着一股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荡,挺拔的胸膛宛如高挂晴空的太阳,永远都那么的积极、向上。
裴仁基看见此人满脸惊喜,离着还挺远就开始伸手召唤:“士廉,你终于来了!”
他来了。
高士廉。
“裴公,当日一别,别来无恙啊。”
高士廉走到了裴仁基面前,两人双手互端,望着相互的那张脸,心里都藏着千言万语般,久久无言。
最终还是高士廉先开的口:“裴公,接到书信后我便日夜兼程赶来洛阳,昨日才到就听闻如今裴公已经高升左仆射,还成了当朝国丈,士廉恭贺了。”说吧,松开双手拱手施礼,没有半分惺惺作态,全是真情实意。
“唉~”裴仁基看着眼前这位身着青衫,头戴小帽的高士廉很是欣喜,连忙摆手说道:“士廉啊,你这说的哪里话,是,陛下封赏了左仆射之职,可论治下区域,却只有洛阳一地,这还是两日以前才成为现实的事。至于国丈,你可没差我分毫,甥女不是嫁了李世民么。”
话说到这儿,裴仁基奇怪道:“士廉啊,为何甥女与外甥一个成了李唐秦王的座上宾、另一个也嫁给了李世民,可你依然在交趾偏于一隅,莫非那两小不孝,不愿奉养?”
高士廉有个妹夫,叫长孙晟,此乃是大隋第一外交家,多次出使突厥,一通里挑外撅把突厥给折腾的精疲力尽。这长孙晟有五个儿子,最著名的就是长孙无忌和李世民的妻子,也就是贞观盛世的长孙皇后。长孙晟死后,高士廉将妹妹所生的长孙无忌与甥女接回府中,后来觉着李世民乃可造之材,才将甥女嫁了出去,连带着,长孙无忌自然也就成了秦王府的座上宾。
只是……
这外甥与甥女投奔舅父,乃理所应当,所谓娘亲舅大,可哪有舅父为了自己的前程转回头去投奔外甥的?
高士廉可是年少成名,又是北齐宗室之后,年纪轻轻便素有贤名,这么做面子上怎么过的去?所以,他宁愿在交趾当一个行军司马,也不投长安。
“裴公,嘲笑我……”高士廉伸指轻点,面带笑意的玩笑着,裴仁基陪着他哈哈大笑,多年好友了,相见怎么能不玩笑几句呢。
笑声过后,裴仁基与高士廉一同看着麦苗,裴仁基言道:“士廉啊,这才四月麦苗就已经过膝,实在长势喜人啊,看起来,今年又是个丰收年。”
高士廉否定的说道:“我看未必。”
“哦?”
高士廉也不隐瞒:“当今陛下隐忍蛰伏于深宫,起雷霆一击灭了郑公府,威名遍传天下,此时恰巧窦建德新败、李唐被刘武周所困,这才显得洛阳如此安稳。可王世充提兵在外,竟然忍住了郑公府被灭几日不曾回还,这份忍耐力如同在李密雄威之下数败不弃的他,不知裴公可曾想过,一旦王世充找到机会提兵来袭,这麦苗,在战马铁蹄之下还能否按长势成型啊。”
裴仁基沉默了。
这是整个洛阳的难题,谁也想不通这都两天过去了,为什么王世充还忍得住,他不可能在整个郑公府被灭的情况下依然能安心让士兵在虎牢关休整三日……
“士廉,你觉着王世充在谋划什么呢?”
“这还用问么?”
裴仁基纳闷道:“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