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卡兹戴尔内战进入春季之后就开始陷入停滞状态，固然贵族们大多以为人和粮食都是地里长出来或者天上掉下来的，但是，摄政王却知道都是需要有人去进行生产和种植的。

    而且那些南方的种植园和城镇也需要恢复自己的生产，贵族战争的最大特点就是无法维持长期的动员状态，毕竟顶在前面受损的领地不是自己的，而耽误了耕作收不起来的税可就是自己的了。

    不过，战争对于南方也有一些好事，那就是他们不用在真金白银的去购买北方的产物，而是可以直接的掠夺对方的商队，前提是打得过或者说这个时候双方还有贸易往来。

    这意味着夏凛的粮食倾销的攻势略微减缓，而失去了粮食倾销并不代表南方就取得了优势了，反过来，也意味着北方佬有足够的余粮去养活更多的人，也就有足够的能力收编和整合占领区的平民。

    内战，就好像是在下围棋，双方都可以反复提对面的棋子打劫，每一片被占领的区域，都能相对容易的转化为自己的力量，而显然，博士在下棋一道上颇有建树——每一个新建立的农场和集中村都是一个个的眼位，最终就形成了做活的现象。

    在这些区域，特雷西斯再也没法下自己的棋子，只能坐看这些区域变成了博士的地盘。

    战争除了带来死亡、破坏和毁灭，也会催生经济和秩序，双方都在大肆的采购物资和军需，这很大程度的带动了周边国家的市场繁荣。

    随着消费市场繁荣，过剩的制造业就重新开始进入兴旺状态，然而，战争终究是会结束的，而吃惯了这碗带血的馒头之后，周边国家还能不能转向就不好说了。

    到时候，没有战争让他们吃饭，就只能自己下场掀起战争，并且，这个前车之鉴已经让泰拉稍微有点政治和军事水平的统治者看到了解决这表面繁荣实则向着悬崖俯冲的经济危局的万能解法。

    至此，世界大战已经终究不可能再改变和回避了，在消耗干净最后一个青年人口，磨损掉人民对于王室和传统的最后一点忠诚和敬畏之前，战争已经不可能回避和结束，而在废墟上，一个不再有血统贵族和国王的新秩序就会形成。

    双方在前线的摩擦变得停滞而公式化，大量的人力物力重新投入耕作和恢复生产上，这也是贵族战争的特点，实际上，博士现在领导的全脱产士兵的近现代军队和动员体制是可以马上趁机进攻特雷西斯，逼迫对方放弃耕作和恢复生产。

    然而，就好像前面说的一样，内战，终究代表对方的人民也是你的人民，这样做，可以打赢战争，但是会丢掉敌占区的民心。

    虽然中二少年们时常把成王败寇，以力证道，只要有力量就如何如何云云，但实际上，一只军队的“正义性”是相当重要的。

    而博士不想为了一城一地的得失而失去这份正义性，否则的话，就是存地失人，当你的军队烧毁了对方的村子的时候，固然打击了对方的生产和有生力量，也意味着你多出来了一大堆的仇人和仇恨。

    这份仇恨很容易稍微一受刺激就变成漫山遍野的游击队，而你如果继续使用类似的方式的话，那么不仅仇恨会无限制的加深，让你进入治安战的泥潭当中，而且对于一只近现代化的职业军队来说，也会飞快的掉光全部的士气和战斗意志，变成一只有组织的土匪。

    而土匪，土匪是没法打正规军的，靠金钱和劫掠约束的军队也是无法对抗靠纪律和理想约束的军队的，而且到了那个时候，维系军队的忠诚的就只剩下金钱和物欲，那简直是在为军阀割据大开方便之门。

    所以，博士这边也叫停了军事行动，转为开始重新建设民生，战争不是一个连贯的过程，而是一个断续的过程，就好像打架一样，拳头打出去之后，就需要收回来，在进攻敌人、防御反扑、收缩准备、继续进攻之间循环。

    这就好像是一个无比宏大的回合制游戏，把敌人纳入你的回合节奏就是取得战争胜利的不二法门，一旦节奏被打乱，在该进攻的时候被迫防守，在该收缩准备的时候，不得不进攻或者防御，就会失去对于战场的全部把握。

    然而，不管博士还是摄政王，都是深谙此道的高手，博士固然是巴别塔的恶灵，然而，和他在战场上斗了好几年的摄政王也不是废物。

    这场卡兹戴尔的内战，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高端局，以至于各国都派来了不少的战场观察团，当然，他们也作出了各式各样的结论，而且大抵是互斥的。

    春季的卡兹戴尔吝啬的下了点小雨，雨丝就好像是一团团轻柔的蛛丝，银亮而毫无冲击力，却能够一点点的洇湿衣物，转瞬就被春日所蒸发，仿佛从来没有过般。

    维特低下身子，将手指探入路边的沟渠当中，感受着那微微发热的水温，随后站起身，将指尖水珠弹掉。

    沟渠仿佛是巨人挥舞利刃在大地上留下的痕迹，将荒芜的灰漠分为两半，一遍是干旱荒芜的土地，一遍是翠绿的原野，金属的铁丝围墙和石头胸墙将世界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