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主分别落座，羊肉却还没有烤熟。

    于是这三个人就着果子下酒，由这位老人家牵头，畅谈起来。

    这果子不是果子，只是过油的面供，略等于后世蜀都人民爱吃的“糖油果子”。

    这年月没有铁锅和植物油，油温不够，所以这口感便不及岛国天妇罗。并不能算作是精致的面点，充其量等于是后世的街边小吃。

    畅谈这说法其实也不合适。武大郎十分拘谨，这谈话，根本就畅不起来。

    老真人笑眯眯的，“适才是例行公事。此刻公事已了。你也可算是来此作一回客。于情于礼，都应当满饮此杯。”

    挥了挥宽袍大袖，指了指桌上的酒杯。

    酒杯里斟满红艳艳的果酒。按这宋人的时俗，主流风气是婉约娘炮。不喜欢高度数的烈酒，只肯喝这低度数的水果酿。这果酒的烈度，很可能还不如啤酒。

    蒯飞自然不担心会醉。

    很爽快地先干为敬。

    口中说道：“我只是个厨子，一辈子专注于面食，就没怎么出过门。没甚见识。也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也没学过甚么礼教。如有什么做得不对，还请及时喝斥。”

    他这么说，是想起林教头误入白虎节堂的那一回书。很担心上位者会不会故意挖坑，引你去跳。你犯了什么细小过错，也不来提醒你。直等你错得厉害了，啪唧一下子将你拿下，问你个充军之罪。

    虽然这么说不一定有用。总得试试吧。不试过怎么知道一定不行呢？

    李真伊一言不发。看样子在老爷子的跟前，一点儿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老爷子笑了笑，也不来理睬武大郎提出的严正声明。

    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问了一个挺奇怪的问题。

    “博士你看这酒中，是不是少了些什么滋味？”

    按照金氏小说的路子，这老道士就应该管杨过叫做杨过小友。但小友这说法。其实不对的。

    朋者，朋党也。友者，同志为友。君子以朋友讲习。

    同党才能叫朋。同学才能叫友。

    熙宁、元祐两0党0党0争，刚刚过去不久，至今余波未歇。这年月按例是很忌讳呼朋唤友的。

    这老道士只肯将武博士称为博士，面点和烹蒸方面的博艺之士。所谓“士”，自是个高贵的词。博士能够沾得上士字的边，已经算得上十分高举。

    蒯飞识趣，也不敢计较这称谓上的讲究，低着头寻思了一会儿。

    回答道：“这果子酒，其实并不怎么好。”

    之前李真伊的眼神可谓是又毒辣又刁钻，让人有一种轻易被看透的赤果果感受。

    一个来华留学四年的泡菜姑娘，尚且如此犀利。这神霄宫深不可测。蒯飞不敢在这位老爷子跟前轻易说谎。

    只有最关键的问题上，也许会考虑冒险打个诳语。

    似眼前这杯果子酒如此这般人畜无害的家常话题，还是尽可能实话实说的好。没必要为此等小事儿，留下一个虚诳作伪的不良记录。

    宋人娘炮！宋人喜欢的果子酒，华而不实！这话虽然会得罪广大宋人，却还是照实说来的好。得罪就得罪！怕个鸟！

    “唔……”老道士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这果子酒的滋味，可有可无的那些甜味儿和果香味，驳杂纷纭，多而不纯。最该有的那一味，偏偏又缺了。这是舍本而逐末，所以十分地不好！”

    武大郎痛斥低度数果酒饮料的劣根性。

    “若是果汁，单取任何一样水果，直接榨汁，便很好。何必与酒相混。若是单单一类果品，混上一混倒也风趣，偏偏又弄了好几种果子。结果四不像。还不如给我一杯醇酒，四样不同的纯果汁，左一口右一口分开来喝。”

    “嗯！你这说法倒也不无道理。”

    老人家拈须微笑，“依你之见，此酒所缺那最不该缺少的一味，是何味也？”

    蒯飞皱眉。

    很怀疑这老大爷是不是挖坑想要埋死他。适才武大郎特意强调过“一杯醇酒”这四个字，其实已经很含蓄地点破了这个主题：醇。

    这老人家能够被赵佶委任为太清宫的主事大老，应该不会连这个暗示都听不出来吧？

    这么老年痴呆的人，也能身担大任？

    这不科学！

    心中怀疑，却也无力公然提出这个质疑，闷着头，回答道：“酒之道，在于醇。这果子酒里独独缺少了醇的灵魂。”

    “独缺一个醇字？”

    老道士依旧满脸笑容。

    可是！为什么？这笑容看上去那么阴险呢？

    蒯飞的心里有点不安！哦，不对！不是有点不安！是极度不安！

    果然，这老家伙一点儿也不老年痴呆。

    随即又追问了一句，“除了这一个醇字，难道这酒中就没缺少另一个别的什么字？”

    这老道士的神情看上去愈发阴险了啊！

    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