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玄宗起居注》　　百官在太庙朱门外静待太子。太庙的九重大门次第打开，太子缓缓走出，百官看向他时，都不由得惊诧。　　他唇边竟勾起几分笑意，问面前站立的礼部尚书道：“苏家昨夜可是被这大火烧干净了？”　　“十五日后。”他战战兢兢地回答。　　繁华门庭，一夜之间化作灰烬，世间无常，大抵不过如此。　　显立二十一年十二月十八，太子齐朗大婚，迎娶太尉女穆氏，是为太子妃，全城皆挂红绸，似血色一般鲜红。　　显立二十一年，十二月十九。侍中王愫入见，言苏家众人尸首难辨，唯见凤钗一枚。朗默而纳之于怀。　　显立二十一年十二月三十一，齐帝朗即位，改国号为清平。　　————————————————————————————————————　　“娘！”被萧文羽摇醒的时候，苏岚已是泪流满面。　　“我出去坐一会，你睡吧。”苏岚为萧文羽掖了掖被角，安抚地笑了笑，随意地拿过帕子按了按眼眶，已是平静如常。　　苏岚坐在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已是深秋时节，空气里俱是甜腻的气息。　　“阿颜，这桂花头油你可喜欢？”　　冲天火光，一袭白衣，脖颈间一道深紫色的勒痕。她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房里，这院子里，再不能叫自己的名字，再不理人间惆怅。　　“爹。”　　每唤一声，便是心头一刀，权倾天下的苏岚此刻也只是如孩童一般，躲在桂花树下痛哭失声。　　“文羽。我总是不停的想起那一夜。”苏岚哽咽着出声，“他们说，我爹已经死了，我家要被抄家了，而我娘上吊了。我冲进来时，仆役跪在地上哭泣，我就看着我娘被人解下来，脖颈间一道那样深的勒痕，我不敢看她，不敢去试探她还有没有气息。”　　“我就呆呆地坐在这桂花树下，十二月时，早没有了花香，四角的天空，被火光都映红了。我当时就想，人间炼狱不过如此吧。”　　“这一切，都发生在这宛平城，在这座苏宅里。”苏岚擦了擦眼里还在滚落的泪水，声音艰涩，“齐朗把这座宅子建的真好，一砖一瓦，与当年相差无二，这株桂花树和当年的都好似一模一样。”　　“只差亲迎一礼，便将母仪天下。”　　“是啊，我是世间唯一一个以太子妃画像配飨太庙的俪元皇后的哥哥。”苏岚低低笑起来，“苏颜，早就死了。”　　史书无法记载，她作为苏颜的情感，不会记载那一把结下她和齐朗夙怨的孟竹宗二十四骨天青色油纸伞，也不会记载，那个雪夜里齐朗扼住她脖颈说的那句，功高震主好自为之。　　齐朗倚靠在皇城城墙上，手持玉壶，邀月同饮。身旁的内侍有些惊惶地看着眼前的皇帝，极善克制自己，从无任何情感流露的男子，何曾在显立二十一年后，有过如此放纵的时刻。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坐在那城墙边沿上，将壶中清酒倾倒口中。　　他作为一个人的完整。　　但他唯独算不出，此生里那唯一的变数，就是她，这个夜里在桂花树下哭泣的女子。　　“是陛下治下的万家灯火。”　　“这万家灯火里，唯独没有我的那一盏。这天下升平也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