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牵着他的手走过了满是残肢的战场，踏着脚下血色模糊的尸骨往前走，那条路那么长，他还以为没有尽头，其实，他后来自己又走了一遍，地上没有了那些尸首，他很容易走完了一条路，短短几里路而已。

    她一身都是伤痕，但是也没有对他哭喊吵闹，一双眼睛圆圆瞪瞪地追着他问东问西，她把他当成了神仙，那时候他总是想笑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小姑娘。

    他守着开明湖的规矩，不妄动，不轻率，举止皆有礼，是温和煦暖的谦谦公子，做了家主后他又是足智多谋地钰家领主，走着父亲和长辈们为他规定好的路线，他没有厌恶过，母亲说过人各有命，他的命是极好的。

    他什么都做得好，医术、功夫、治家，想到泪湖那位家主，他总是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可是，他有时候突然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他难道真的要为钰氏这么活一辈子吗？

    全部都，很没有意思，钰琪想，泪湖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主，在那冰天雪地中说不定也有一个时刻会像他一样迷茫。

    她和他完全不一样，在她眼里，所有东西都很有趣。

    她像是没有规矩约束，可又像是被另外一种规矩管教，那种东西，和他接受的管制完全不同，她是自由的，是不会被其他人摆弄的，除非她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她，人人都怕死，她说她也怕死，可是有时候他在她眼中看不见对死亡的惧怕。

    浮生的手停在他的里衣上，她停了停，把手穿进了他亵衣中贴上了他的心脏，冰凉的手放在他炽热的胸膛上，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鼓点一般密集的心跳。

    “你知道我是谁吗？”钰琪看着她问。

    “神仙哥哥。”她哧哧笑。

    “那你还敢这么大胆？”

    浮生不说话，把手抽回。

    钰琪隔着衣服握住她的手，也不言语。

    半晌，浮生还是抽走了手，那只冰凉的手已经被他胸前的体温焐热。

    她低头看家钰琪手腕上的珠子，“佛珠？”

    “是，我信佛。”钰琪道。

    “啊——怪不得你会诵经弹琴为那些人超度。”

    浮生脑子里又记起他翩然于血色中，抚慰亡魂那一夜。

    “我明天就走。”

    钰琪牵住她的手腕，“为什么，还没到年底。”

    “你以为我两耳不闻窗外事。雕题现下岌岌可危，我姐姐还在那里，我要回去找她。”

    “我陪你一起。”

    “不！”浮生说，“你不要和我一起走。”

    “我把你送到那里再回来。”

    “让其他人送我，你不要费心。”

    “你今天尤其懂事，是即墨期和你说了什么？”

    浮生笑道，“又不是她让我走我就走，是我自己早就想走，有些想我姐姐了。”

    “我把她接过来和你一起住不好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浮生笑，“她不会来，更加不会听你的话。”

    “雕题很可能被东胡接下，你们再呆着那里很不安全。”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跟着我姐姐，安全得很，多少次差点被公羊论的人抓到，因为我姐姐，我们都逃过一劫。”

    她要走，铁了心要走。

    “你不愿意留下来？”

    “不愿意。”浮生摇头，却没有直视他的眼睛。

    谁的一声叹息飘在风里，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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