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部的大校场原为练兵之用, 方圆极广，枯草没踝，用得勤了，有几处被足印磨出了苍黄的土层。封秦纵马直趋校场, 马匹尚未停稳，封楚已一跃下马直扑靠着兵刃的木架, 叫道：“哥, 你说过的可不许不算！”

    封秦一笑, 不慌不忙的下了马，道：“你不耍赖便好。”向封征夷道：“你可得看着你小叔叔, 我瞧他这次要赖。”封楚哼了一声, 道：“征夷，你作证, 你爹要是食言我就领你离家出走！”

    封秦笑喝道：“你们敢。”不慌不忙走到木架前单手拎起惯用的八十斤□□，枪尖打了个旋子, 问封楚道：“你用什么兵刃？”封楚摇头道：“用长兵刃我一定打不过你, 我用这个。”俯身拣了一柄四寸来长的匕首反握在掌心，掂了掂，蓦地身法一动, 人已飞身抢攻。

    他身子轻灵招式狠辣，便如一道蕴着银光的漆黑色鬼影，手中匕尖直刺封秦喉头，去势险绝。封征夷不由“啊”的一叫，却听封秦道：“来得好！”反手一□□出, 以攻为守。他内劲深厚，□□挟劲风飒然而至，风鸣如吼。

    封秦一身武功震慑北狄千里，封楚哪里敢和他以硬碰硬，忙将匕首在他枪尖一点，借力飞身便退，饶是他退得极快，握匕的右手兀自狠狠一震，几乎虎口都要震裂。他一击不中，心里一瞬间已转过了千百个念头，眉峰一沉，猱身又上。

    这一次他却出了全力，身法如电，不及丝毫停歇。封秦笑道：“轻功又增进了。”单手持枪，并不移步，任封楚百般攻势重重来袭都好整以暇的一一化解，有时似是不经意的随手一枪，往往便逼得封楚手忙脚乱，不得不仓惶躲避。

    封征夷骑在马上，拍手叫道：“小叔叔，加把劲！”

    封秦笑骂道：“臭小子，跟你叔叔打架的是你自家亲爹！”

    封楚以身法勉强支撑，体力消耗剧烈，早已额头见汗，听得封征夷叫声不禁哭笑不得，本想回一句“你便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孰料被封秦铁枪逼至，周身气息为之一窒，只说出一个“你……”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心知大哥此刻再不留手，按此形势，只怕不消片刻便分出了胜负，一咬牙，已打定了惨胜的主意，甩去匕首，并指如刀，斩向封秦喉头。封秦见他手无兵刃，只怕枪上内劲震伤了他，铁枪来势略略一顿。便趁这一顿之机，封楚猛地扑入封秦怀中，左手“劳燕分飞”右手“举火燎天”施展小擒拿手的武功将封秦腰身左臂的关节俱锁住了，回眸喝道：“征夷、咬他！”

    马上小小的灰影纵身扑过来，顷刻间挂在封秦背上，一口小牙直向封秦左耳咬来。封秦偏头道：“征夷闪开！”右手松开□□便去拎儿子后领。他算得极准，心知铁枪既长且沉，倒下极慢，自己轻轻甩开儿子正来得及接住枪杆，而封楚大半精力都牵扯在自己身上，内劲不足，铁枪上的凌厉气劲仍未消褪，他也绝无趁机夺枪的能力。

    却不料左半身的禁锢倏地消失。封秦心中一警，暗叫不好，果然便见封楚斜着身子一手接住□□，闷哼一声，着地远远滚开。

    他这一哼中充满了痛楚之意，封秦大惊，忙从脖子上拎下封征夷，抢上前一把将封楚抱住，道：“阿楚，你手上经络受了伤么？”

    封楚一张小脸煞白，脸上却是笑着，道：“哥，我抢下来了，你说话可不能不算！”封秦劈手夺过铁枪，锁眉不语，蹲下身子解开封楚袖口细细查看，见他并未受伤方松了口气，低声叹道：“谁教你用这个法子抢枪的？”

    封楚眼圈儿微红，偎在封秦颈窝，闷着嗓子道：“我不离开你，我用什么法子都跟着你，你不能不带我。”

    封秦默然片刻，忽地一笑，道：“好罢，我要是留下你，天知道你能搞出什么事来。”起身将□□靠在一旁，向封征夷笑道：“你可被你小叔叔给教坏了。”

    封征夷眨眨眼，跑过去牵起封楚衣角，轻轻的道：“小叔叔说兵不厌诈。小叔叔还说爹爹是老狐狸，对付爹爹必须用诈。”

    封楚嘻嘻一笑，道：“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变，哥，这可都是你的原话。”

    封秦磨牙道：“早知道当年教你们武功时就该把你们俩的牙统统打掉！”

    叔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向少族长呲出两排雪白的小尖牙。

    三日后，临帝天夏十五年三月初七，卯时初。

    初春夜长，寅过卯初正是一天之中最暗的一刻，封楚一骨碌从帐中爬起身来，先将贴在身上的征夷撕下来按回榻上用棉被盖严，这才下地穿衣，掀开帐帘向外看了一看。帐外晨色昏暗，繁星满天，天边隐约一线青白，他的眼却比星子更亮。

    帐外依稀一人缓步行来，见了封楚，不由遥遥笑道：“我就猜你要按捺不住。”身形一闪，也不知用了什么身法，已然立在封楚帐侧，乌盔红缨麒麟甲，剑眉微挑，薄唇带笑，却是封秦。

    封楚迎上前去，笑道：“大哥，今天出征，对不对？”封秦“噗嗤”一笑，只觉自家小孩儿闪着眼睛一脸期待的模样极是可爱，忍不住在他头上揉了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