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蜂拥而至，一队护卫押解寒星，又有一队簇拥至刘谨身前，如临大敌。

    杨言却是突然站起来，望向西天浮屠。

    暮霭沉沉，楚天非阔。浮屠塔上晕黄光熠，泽泽有辉。

    但也就是在这瞬息，塔尖的光晕，活生生，凭空消失了。

    四围楼宇明烛辉映灯火摇曳，唯有这塔尖光晕，消失了。

    江彬已经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浮屠塔有异！”冲出四方亭，率着一众大红飞鱼卫奔到塔下金阖红漆的铜门前，沉声道：“赶紧开门！”

    门前黑衣禁卫抬头望向西天，脸上亦是惊悸慌张，却并未马上依言行事，只拱手施礼，腰间一角黑底椭圆巡令牌微坠：“千户大人，你也知道，浮屠塔门，一年两开，一为春闱天，二为冬至祭……”眼睛看向疾步至前的刘瑾。

    转眼间，杨言不见了踪影，张孟禹不知什么时候踱到我身边，推我跟栖霞进旁边一道小门，低声说：“你跟绮霞呆在这里，不要乱跑，三哥叫我带一句话：君子一诺，五岳为轻。你若有信，他必守诺！”

    自己已经三两步跑出去，朗声道：“刘厂卫，这浮屠塔上，天家明珠，怎的突然失了光泽？还不赶快打开瞧瞧。”

    刘瑾只是背过手：“小侯爷多虑了。塔内有守神僧，既未鸣钟鼓，应是并无大碍。”

    张孟禹大手一挥：“应是？就是你也不确定喽？万一守神僧圆寂在内，我们恐怕还被蒙在鼓里罢？刘厂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白马山庄，收到梨花大侠的梨花谏了。都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厂卫还这般藏头露尾端遮遮掩掩，端的，不知是为了什么？这浮屠塔内，是见不得人么？”

    庄外银戟铁错，呼呼喝喝，又有禁卫声音中气十足：“小侯爷，太后娘娘担心你的安危，特命我等前来接应！”原来是张孟禹的银甲队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山庄外。

    我跟绮霞缩在狭窄的门道里，大约是储存樱木碳的地方，有股呛鼻、不算难闻的果木味，但如果稍微转转身，不小心擦到身上，就很黑。

    外边还在黏黏糊糊啰里啰嗦的，争了很一阵功夫，银甲队都差点要冲进来“溯本清源、以正视听”，才最终把塔门打开了。

    这功夫，我就用脚跑，大约都能在这三层孤塔上跑个来回了。只不知刘瑾是对铜墙铁壁的浮屠塔太自信呢，还是根本就不担心塔内出问题。

    我只奇怪杨言去了哪里。背着绮霞，手上摸摸颈窝斜下的辫子，抠出刚刚寒星拍我肩膀时塞下的纸团。

    绮霞眼睛迷离，只是痴痴盯着外院子地上的簪子，我不由问她：“绮霞，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玉吟的姑娘？”

    她看着我，笑笑：“如果有一天，我有幸出这人间狱，我想我最想看到的人，就是玉吟。”

    “玉吟已经不在山庄里？”

    她没有回答我，抬头看向西天。

    塔上的光晕重现，内里僧人大约正在检查，卫队鱼贯队列有条不紊，看来舍利子安然无恙。

    我趁机打开纸团瞟了一眼。

    是一张地图。

    准确的说，是一张白马山庄的地图，内外延绵五十里，详善至微。

    我看得发慌。塔内突然一阵躁动，六幢楼宇烛火瞬时熄灭，包括浮屠塔尖。

    不等江彬开口，刘谨已经失声大喝：“列阵！有刺客！”

    四围漆黑，从上至下一阵呼呼赫赫兵荒马乱。

    舍利子，这一次，恐怕是真正的，被盗了。

    绮霞趁乱一个打挺滚出去，捡起地下的碧玉簪。

    我突然明白杨言去哪里了。

    如果寒星给我的地图是真的话，以白马山庄为轴心，凹字澜山，处处兵防，浮屠塔西北方的断崖，是去时，唯一能避过所有路障伏击的节点。

    只是断崖下，是四季绵延盛势的舍子花海。汪洋无边，避无可避。

    舍子舍子，舍命断子。李东璧在《濒湖医案》中有记，舍子花，多年生草本植物，地下有球形鳞茎，外包暗褐色膜质鳞被。叶带状较窄，色血红，自基部抽生，发于秋天花谢后。性寒，剧毒，无可解。所以在衍记中又命名为：黄泉花。

    我必须要去找到杨言。

    不管来偷舍利子的是不是梨花大侠，自有刘瑾来担待，杨言若为了这破事追到断崖下，遭遇什么三长两短，可就太不值当了。

    鱼龙混乱，没有人注意我，我看江彬率领着一队飞鱼锦衣卫朝地图所示的断崖跑，赶紧尾随跟住，但还没跑两步，就被人一手抓住胳膊。

    我回头一看，是绮霞。

    她一脸焦急：“你不是答应了小侯爷，就呆在这里，不乱跑的吗？”

    我沉了脸色，拿出唬碧落的架势唬她：“那纨绔子的话你也听？他是承诺了你几多好处罢。但你真以为他真能说到做到，把你带出山庄？绮霞，你不是想见到玉吟吗？不想她死的话，就听我的，不要拦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