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的艺术，古已有之。

    其用途包括但不限于：察颜观色，一物百拟，用情至深，行文诡辩。

    它看似简单，却包含着做人做事的技巧，安身立命的法门，平步青云的阶梯，治人控场的手腕。

    看似只是技巧，却依心而生。

    而在当今圣唐，这门艺术已经被民间商海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其中尤其以销售心理学中的“贩卖焦虑”为最。

    保健品经销商，银行理财经理，保险推销员，健身教练等等一切销售工作从业者，最擅长的就是贩卖焦虑，为客户在心理层面制造不安感，进而推销自家产品。

    你年纪多大了呀？身体怎么样了呀？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呀？有没有觉得自己变胖了？

    标准的诱导式提问虽然在阳世大行其道，但如果简单粗暴的指出圣唐存在的隐患，难免显出烟火气。

    眼前的老祭酒学富五车通达人情世故，也许会让他产生不必要的想法。

    而昊太汲取治下亡魂的经验，手法更加高明。

    祂只是拿朝廷和公司间的相同点做了对比，然后简单回答了“神汉与神祇缘何消失”这个问题。

    至于对圣唐现状的联想，则交予方正直自由发挥。

    人，总是会下意识的信任自己思考出的结论。

    昊太看着一脸忧国忧民的老人，终于开口道：“汝担心圣唐会和神汉因为近似的原因而衰亡？”

    老祭酒张张嘴，却没能吐出半个字。

    作为朝廷大儒，这种念头哪怕只是在脑海中转悠一下，都让他觉得自己辜负了朝廷厚恩与俸禄，更别谈亲口说出来了。

    借长公主殿下托付的玉玺达成幽冥一行，本意只是了解历史证实对方身份，却发觉历史与现实竟然恍若在慢慢重叠。

    神汉遗民建立的圣唐，会迈步走向何方呢？

    他一脸纠结，完全没有发觉自己已经着了“贩卖焦虑”的道。

    按照民间的商业谈判标准流程，他这种情况距离大败亏输、割利求生只差半步之遥。

    如果哪家企业的谈判员犯下这种错误，恐怕不日就要被董事会开除。

    方正直依旧保持跪伏姿态，长出一口气，猛的抬头：“恳求君上指点迷津。”

    昊太摇头道：“汝所言的邪教、旁门左道、外来教会乃至道门，对于曾经的神汉而言不过萤火微光。”

    “圣唐面临的问题，比神汉要小，但圣唐却也没有神汉强大。”

    如羚羊挂角一般不着痕迹的话术，让祂自然而然将话题引导向自己需要的方向。

    贩卖了焦虑后，合格的销售人员就要开始销售产品了。

    祂道：“正神，和邪教乃至道派是完全不同的，吾等对天地与众生肩负的责任，就是正神的神职。”

    “而道门中人，身怀法术武功，虽也在做驱邪护民之事，但是道门的立门根本，却是个人超脱与修炼。”

    “就这一条，就让道门不容于世界。”

    “道门尚且如此，更别谈旁门左道乃至邪教徒。”

    见堂下老者眼神迷茫，昊太袍袖一挥，洒出大片墨色神光。

    阴冥神力。

    祂指着这些正在慢慢消散的光华，道：“所谓灵气，实是世界之精粹，凡俗取之化为法力，神祇得之便是神力。”

    “就如同民间的商业市场，同一时间段在整个市场流通的货币总数是有极限的，而灵气之于天地也是同理。”

    方正直浑身巨震，得此点拨，瞬间反应过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祭酒恍然大悟。

    正神，可以看作市场上正规运作的大公司，祂们赚钱之余也在承担社会责任。

    甚至社会责任占据的权重还要大于赚钱。

    而道门则截然相反。

    把个人超脱的愿望寄托于修炼，只谈逍遥却不谈对世界的责任。

    真以为世界欠道门的？

    要把自身精粹源源不断给这些道人吸纳？

    长此以往，这世界岂不是要被道人们活活吸干？

    世界都被毁灭了，人还能活下去吗？

    “正神……难怪神汉朝会与正神签订契约，原来竟然是这样……”

    “君上！圣唐，乃神汉遗民建立，君上贵为神祇，不知昔年神与人签订的契约不知是否还作数？”

    老祭酒眼神真挚热切。

    刚刚亲眼见证的正神之怒，远非凡俗可以想象。

    只要面前的冥君依旧愿意庇护圣唐，那么无论邪教还是旁门左道，有南洋诸佛国支持的佛门又或者态度莫测的道门都不足为惧。

    圣唐，一定可以化守成为进取，再开鼎盛之世！

    想到国子监中储存的神汉竹简提及的昔日盛况，他心中充满希翼。

    昊太依旧保持淡笑。

    很好。

    按照现在的节奏发展下去，将会是圣唐主动寻求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