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婵告诉珠熙，她同她一样，是个孤儿。

    她不记得她是哪一年被送上天九峰的，只记得那是冬天，雪花飞得紧，她不晓得趴在谁的背上，脸被吹得生疼，她想哭又不敢哭，怕眼泪流下来结成冰条子。她记得清源真人抱着她，让她看通往山下的那条羊肠小道。那路绕山而下，从山到山下需不眠不休的两天两夜。

    清源真人说，云婵，等有一天你练成了“莲步”，无路亦可登彼岸，你便可重获自由，到那山野之间去。

    她笑得咯咯响。她说，“珠熙，你知道吗？等我真的学会了莲步，我才发现，我或许这一世都不能再自由。”

    珠熙躺在她旁边，静静地听着，心里空空荡荡，似有回声也在悄悄地对她说，再无自由，再无自由

    云婵常常会深夜抱着枕头跑来找她，笑嘻嘻地跳上床，钻进她的被窝，跟她颈子对着颈子。她骨子里仍像个孩子，肆无忌惮地活着，因而更令珠熙羡慕。她像是经历过许多，却又似不经世事。

    她无法猜透她。

    叔鸾又裁制了许多新衣送来。珠熙默然地一件件试过，她站在铜镜前，将一支金钗插入发髻。

    云婵靠在门边，望着她，笑了起来，“这模样，倒真像是浣墨楼里养着的宠奴！”

    珠熙手里的金钗咣当坠地。

    她笑着走进来，俯身捡起那金钗给她戴上。她扶着她的肩，倒有那么几秒静默，不似平日的笑闹，她只站在她身后，过了半响，才慢慢地吐出一句话来，“若不是司徒叔鸾，我倒真希望你去当个宠奴，总好过要去当什么杀手。”

    珠熙猝然站起，她有些恼怒，这是什么话？当宠奴好过当杀手？她是没尝过那日日被人凌辱的滋味，若她尝过，想必她便不会再轻易说出这话来！

    “若要我再去当宠奴，”她心中悲愤难平，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宁愿去死。”

    云婵却仍是一脸笑意。

    “时常将死挂嘴边的，多半都死不了。”她说，一双眼还望着珠熙，“即便你不肯说，我也猜得出你遭遇过什么。从浣墨楼里能出来的，不是卖去那烟花柳巷，便是死人。”

    珠熙只默然不语。

    云婵往门前走去几步，“你我虽相识不久，我却看得出你并非冷血之人。用不了多久，你便会知道这杀手并不好当。它有条槛儿，我至今都迈不过去。”她回头来，望着她笑，“也丝毫不想迈过去。”